間者謀

第四十五章 住所

梁帝微微閉著雙眼,眉頭緊鎖。

一個小內侍顫顫巍巍地將煮好的茶水端上放下,又急匆匆悄沒聲息地退了出去。

梁帝這才睜開眼。

還沒等他開口,謝貴妃“噗通”一聲就跪下了,苦著一張臉,她期期艾艾地道:“陛下,臣妾知道自己錯了,您就責罰臣妾吧……”

“是該責罰!”梁帝冷哼了一聲,猛地站起身來。

昨晚一整宿沒睡好,早起上完早朝就又來處理這后宮妃嬪之間的事,他的心情當然很不好。

如今天下三分,戰事不斷,好不容易邊境才消停下來,這幫女人倒好,是壓根看不得他閑著,才睡了幾天安穩覺,就又鬧起來了!

他是一國之君哪,天下大大小小那么多事要操心,如何還有心思來管女人間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梁帝當然不想管,可他不得不管。

亂世之中最怕的是什么?除了對外的戰爭,便是內斗。

后院起火無論是對普通人家,還是對皇家而言都是破家滅門的大事。

梁帝很生氣。

因為生氣,他眉頭緊皺,嘴邊的胡須都跟著顫抖:“堂堂貴妃,究竟是多大的事要你當著那么多下人的面與人動起手來,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是,陛下說的是,”謝貴妃一聽梁帝這話,身子一歪,幾乎是瞬間低了頭嗚咽起來,“臣妾是一時嘴快說錯了話,惹了僖妃妹妹不快,都是臣妾的不好。”

她像模像樣地抽泣了兩聲,又道:“早知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臣妾無論如何也不該胡亂動手。”

謝貴妃說到這兒,眼淚頓時就下來了。

“可是陛下,僖妃妹妹她咒的是北辰啊!北辰本就是風里來雨里去,在死人堆里掙出的一條命,如今好不容易戰事方定,才能回京歇息些日子。”

她說罷看了薛皇后一眼:“因著三公主,他今日又差點受傷,陛下……您不是沒見過北辰的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傷口,臣妾瞧了是真的心疼啊!”

謝貴妃越說越傷心:“可這還沒怎么呢,僖妃竟就說什么要是北辰在戰場上丟了性命的話……”

跪在地上用雙腿往前迅速地挪了幾步,謝貴妃哀嚎著一下趴倒在梁帝腳邊。

“戰場上的事,向來瞬息萬變,那……那可是刀劍無眼的!臣妾聽不得這種晦氣話,這才沒忍住上前打了她。陛下,臣妾知道錯了,陛下要罰就罰臣妾吧!”

你當然有錯,薛皇后一臉古怪地看了謝貴妃一眼。

皇上都說了該罰,她還再三重復這要求豈不是多此一舉。

按照薛皇后的意思,這件事謝貴妃的錯處明顯更大一些,雖然僖妃詛咒墨北辰的確不對,可誰叫這姓謝的冒冒失失去嘲笑人家死了的兒子?

誰家被這么嘲笑也不會輕易放過啊,她這就是自討苦吃。

但讓人意料不到的是,梁帝一聽她說完,卻轉頭猛地皺眉看向僖妃,冷著臉喝道:“你竟敢咒北辰?僖妃,誰給你的膽子?!”

僖妃半夜和謝貴妃大打了一架,此刻額頭上還鼓著個包,胳膊也隱隱作痛。

不過謝貴妃也沒得什么好,臉上雖看不出來,身上可被她掐得不輕,頭發都給扯掉了一小撮。

這場架打得說不上誰輸誰贏,總得來說算是平手吧。

但對方好歹是個貴妃,因此僖妃自覺沒吃虧,便也不想在梁帝面前再哭訴。

誰知她不哭訴,有人哭訴。

這謝貴妃平日里不哭,在皇上面前哭起來卻楚楚動人惹人憐惜,看著是積極認罪,可幾句話的工夫便將過錯都推到了旁人身上。

放在從前,僖妃能忍也就忍了。

可如今嘛……

梁帝一句話問罷,僖妃熬著腦袋,也“咚”一聲跪倒在地。

她扯著嘴巴想哭,可情緒一時沒能調整到位,實在哭不出來,那聲音便成了被人捏著脖子的小雞一般。

苦著一張臉,僖妃努力地想要擠出眼淚沒能得逞,只好先道:“皇上,二皇子可是我大梁的功臣,臣妾如何敢咒他?只是臣妾本來只是好心幫忙,貴妃娘娘突然便嘲笑臣妾,說臣妾的羽棲閣晦氣!”

僖妃狠狠地在自己的軟肉處掐了一把,終于疼得“嗷”一嗓子,淚如泉涌。

“她,她這是笑話臣妾沒了三皇子啊!臣妾沒了兒子已是傷痛欲絕,貴妃娘娘還要雪上加霜,臣妾實在氣不過,這才說了個比喻,并沒有真去咒二皇子啊……”

如果說謝貴妃用的是美人計,那僖妃定然就是苦肉計。

謝貴妃無論怎么哭都是我見猶憐梨花帶雨,僖妃卻已經拿腦門對著地上“砰砰砰”就是無數個響頭磕了下去。

蔣夢云在旁看著都替她疼。

也不知道她自己疼不疼,反正僖妃哭得雖不好看,瞧著卻實在可憐:“臣妾的兒子,不也是皇上的兒子嗎?貴妃娘娘嘲笑臣妾晦氣,那也是對皇上的大不敬啊!臣妾這才……這才還了手……”

說到這里,僖妃這才支支吾吾起來,變成了受氣的小媳婦:“早知道會鬧這么嚴重,臣妾當時就是被貴妃娘娘打死,也不該還手的……”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梁帝聽得一腦袋包。

人人艷羨這后宮佳麗三千,說實在的,她們若都聽話倒也的確是春色滿園,瞧著能讓人一掃心煩。

但她們若是不聽話,哪怕只是其中那么一兩個不聽話了,那也比成千上萬只麻雀湊在一起還叫人討厭!

低位妃嬪鬧起來還好說,直接降個等,甚至罰入冷宮都算不得什么。

但現下這兩位吵起來,梁帝就實在頭疼起來。

也難怪連薛皇后都穩不住局面。

這個皇后他雖然不喜歡,自己的子女也都不成器,但在處理政事上的能力還是有一些的,這點梁帝從不否認。

謝貴妃和僖妃又一聲高一聲低地哭。

梁帝聽得心煩,氣得一拍桌子怒斥道:“哭什么!在這宮中哭成這樣,不知道的還當是朕死了!”

他的聲音倒不大,兩位妃子卻瞬間停下了哭聲。

謝貴妃收放自如,僖妃卻忍不住低低打了嗝兒。

梁帝不去管那么多,只指著僖妃又問:“你方才說你好心幫忙,謝貴妃才去嘲笑你那兒晦氣,你是要幫什么忙?朕告訴你們,都不許再哭,好好跟朕把話說清楚!僖妃,你先說。”

謝貴妃張了張嘴,話都到嘴邊了,被壓了回去。

僖妃抽泣了一聲,又想哭。

實在是方才不小心掐得太過,到這會兒還隱隱作痛,但她還是死死忍住,憋著嗓子道:“臣妾是想幫皇后娘娘,中宮要搬去聽雨閣了,蔣姑娘沒地方住,臣妾便說羽棲閣還有屋子……”

她話音未落,謝貴妃終于忍不住開口:“陛下,她胡說!”

不等僖妃辯駁,她俯身說道:“是那崔媽媽說聽雨閣地方小了點,臣妾這才跟娘娘建議,讓蔣姑娘到臣妾的鳳仙殿去暫住些日子。誰知僖妃一聽,便突然要來搶人……”

“這怎么能算是搶人?”

僖妃滿臉不可置信,忍不住站起身來:“皇上,貴妃娘娘這話好沒道理,鳳仙殿雖大,卻處處都住滿了人,難不成還要蔣姑娘與那些宮女們擠在一起嗎?真如此,那和住在聽雨閣有什么不同?”

翻來覆去吵得又是跟夜里在中宮時一樣的內容。

薛皇后在旁聽不下去,只好站出來道:“皇上,兩位妹妹都是好意,臣妾心領了,可臣妾畢竟才是夢云的姨媽,怎么好讓她再去麻煩妹妹們?”

她往前邁了兩步,躬身道:“臣妾是想,讓宮女們擠一擠,空出一間閣樓來給夢云獨住……”

“那宮女們不是要被擠死了?”謝貴妃在旁插話。

僖妃難得對此表示贊同:“那宮女們是要被擠死了的。”

兩人說完,又互相白了對方一眼。

混亂中梁帝總算是弄明白了,他原本以為這后宮中的爭斗,無非是為了爭寵,為了子嗣,為了你有我沒有,或者我有你竟然也有。

可他怎么都沒想到,這竟是為了搶人打起來了!

蔣夢云……什么時候輪到她們來搶了!

梁帝冷哼了一聲,打斷了三個女人的爭論:“原來是為了蔣姑娘的住處。”

僖妃一攤手道:“對啊,就是啊。”

謝貴妃則搖頭道:“陛下,臣妾只是為了給娘娘分憂……”

薛皇后躬著身子還在細細解釋:“倒也不是為了這個,臣妾是覺得臣妾身為姨媽,能就近照顧著她才好,否則……臣妾也實在……”

話沒說完,就被僖妃的態度給弄得愣住。

三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又低下頭。

梁帝徹底冷了臉。

這樣看來,的確有人是在搶人,但跟僖妃并沒什么關系。

蔣夢云的住處是個問題,梁帝昂起頭,深吸了一口氣,那聽雨閣確實太小,薛皇后為了留住人是什么都不管了。

鳳仙殿雖大,可梁帝記得謝貴妃才還在他跟前哭訴過,說要擴建呢!現下為了搶人轉眼就忘了。

他站起身來,很快做了決定:“羽棲閣地方的確不小,這樣,蔣夢云便先暫住羽棲閣。皇后若是不放心,隨時可去看看,對了,也該調撥些人貼身伺候……”

他說完,看向蔣夢云問:“蔣姑娘,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