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妍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似的,半天沒動彈。
秦夫人伸出手在她面前揮了兩下,她才回過神:“為什么要早點辦,如今正是亂世,誰都說不準前線戰況究竟如何,到時萬一打起仗來,肯定要亂的……”
“亂怎么了?”秦夫人奇怪地看向她,“亂跟你成親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秦淑妍腦子飛速轉起來,很快想到了借口,“世道一亂,也許二皇子便要被派往前線的,到時候萬一出什么事……”
“欸,”她話未說完,就被秦夫人打斷,“正是因為亂了世道,才要早些成親,到時候你先有個一男半女,便是真讓二皇子去了前線,大梁也已經有后了。”
可她根本不想跟那個墨北辰有什么后!
秦淑妍心中焦急不已,卻又不好多說,只能撒嬌似的扯住了秦夫人的衣袖:“啊呀,娘,女兒想在家多陪您一些日子嘛。”
自小被捧在手心長大,秦夫人待她一向極好。
將她就這么嫁出去,當然也是很舍不得的。
但再多的舍不得也不及現實能得到的利益,她輕輕將秦淑妍扶正,語重心長:“娘有什么可陪的,你嫁給二皇子才是最要緊的事。”
輕輕撫了一把她垂下的長發,秦夫人道:“大梁如今就這么一個皇子,便是那僖妃的肚子能再得男丁,是否能長成還另說。你嫁給二皇子,便是皇子妃,生下的兒子便是正經的皇孫。”
她拍了拍秦淑妍的手:“真要是二皇子將來出了什么意外,皇上反而會更加看重你們,還愁皇位不能把握在自己手里?”
“只要有了皇位,你想什么時候陪娘不能陪?”
“淑妍,你是最聰明的,這種事就不用娘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講了,是不是?”
“乖,今日咱們娘倆就是來商量商量,你爹早前已經讓人看了黃歷,挑了幾個日子,來,你也來看看。”
秦夫人說著,這才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來。
紙上寫了好幾個黃道吉日,最近的一天竟就在下個月。
秦淑妍思前想后,既放不下祁王殿下,又放不下那唾手可得的權勢地位,真正糾結得不行。
她不由又想起二皇子:“二皇子,他真愿意與我成親?”
秦夫人抬了頭:“怎么不愿意,便是他不愿意,也已經是皇上金口玉言定下的婚事,豈容他選擇?何況我的女兒這么優秀,他怎可能不愿?”
“但他明明看上了那個蔣……”
秦夫人聽不下去,終于正了臉色看向秦淑妍:“你如今這是怎么了,前怕狼后怕虎,究竟還是不是我的女兒?”
這一聲語氣格外凌厲,嚇了秦淑妍一跳。
她自己呵斥完,也覺得態度惡劣了些,頓時緩了語氣:“你與二皇子成親,將來日夜相處,還怕得不到他的心不成?這夫妻之道,是相處出來的,你如此優秀,怎能這般沒志氣?”
秦淑妍閉了嘴,支吾了一聲,沒敢再說話。
秦夫人正要再問她哪個日子更好一些,門突然被人從外頭打開。
先前那個小丫鬟急匆匆地跑進來,壓根沒注意看屋里有什么人,已經忙不迭地開口道:“姑娘,出了事,他們沒能成……功……”
抬起頭,秦夫人瞪著眼睛看她。
小丫鬟猛地醒過神,嚇得渾身發抖,“嘭”一聲跪倒在地:“夫,夫人……”
秦淑妍白著一張臉斥道:“你胡說八道什么呢!”
“不是,”小丫鬟手足無措,“奴婢,奴婢……”
“還不滾出去!”秦淑妍喝道。
小丫鬟頓時連滾帶爬要往外跑。
被秦夫人冷著臉喊住了:“等等,你說什么出了事,什么沒成功?”
她忽然橫著眉眼看了秦淑妍,又對著那小丫鬟道:“你們背著我干了什么事。”
“娘,她……”
秦淑妍還想說話,秦夫人已經一抬手止住了她,看向那小丫鬟道:“你說,今日你不交待實情,我就把你賣去煙花柳巷,讓你好好嘗嘗背叛主子的下場。”
“夫人,夫人饒命,奴婢沒有背叛主子啊……”小丫鬟嚇得哭起來,“就是,就是奴婢讓大哥幫忙,替姑娘找了殺手,去,去殺了那蔣夢云。”
她連連磕頭,額頭沒多一會兒就又紅又腫:“奴婢說得是真話,剛剛就是……”
秦夫人呆了一下,一瞬間又反應過來:“沒成功?”
小丫鬟嗚嗚咽咽地:“恩,那邊說對方很難纏,不僅沒能殺了那蔣夢云,還害他們死了一個兄弟。”
“什么?”秦淑妍猛地站起身來。
小丫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張口就將剛剛得到的消息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來。
“事出突然,他們是飛鴿傳書回來的,說本來看準了那輛馬車,誰知不知為什么,馬車里突然換了人,后來那蔣夢云倒是出來過,可跟在她身邊那個男人武功實在太高了……”
秦淑妍喃喃道:“是殿下,祁王殿下。”
她忽然難受得想哭:“這么好的人為什么偏要跟那個賤人在一起!”
還要再說,秦夫人已經緩了臉色,朝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鬟道:“行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如臨大赦,連滾帶爬溜了出去。
直至又將房門關好,秦夫人才真正變了臉色:“胡鬧!你的腦子怎么長得,還以為你清醒了,結果竟是騙你爹娘嗎?表面答應我們,背后卻使這等偷偷摸摸地法子去對付那個姓蔣的!”
她狠狠地壓低了嗓門罵道:“娘從小教你那么多,都是對牛彈琴不成?”
秦淑妍被嚇了一跳:“娘……女兒……”
“關鍵是你動手便動手了,竟還沒能殺了她!”秦夫人一臉地恨鐵不成鋼,“這樣辦事,將來你若是做了皇子妃,也無法服眾!”
秦淑妍頓時呆住:“那……”
“你還讓一個小丫鬟去幫你跑腿,”秦夫人簡直不敢置信,“你是生怕這件事不被旁人查到嗎?”
她也沒問秦淑妍要殺蔣夢云的具體原因,又斥責了她兩句,冷著臉道:“這件事你不要再管,往后也不許再輕舉妄動!那蔣夢云詭計多端,你以為你買兇殺人她便查不到你了嗎?”
秦夫人站起身來:“現下她要去前線打仗,也許還沒空跟你計較,待她有了空閑,順藤摸瓜總能摸到你。”
秦淑妍有些不服氣:“不會吧,剛剛那個小丫鬟有不少把柄在我手上,女兒給她用了藥,那藥有依賴性,三日不服用便生不如死,她絕不敢亂說的。”
“不敢?”秦夫人冷笑了一聲,“你還太嫩,不知道活人是守不住秘密的。”
暴雨傾盆。
蔣夢云和墨子祁進屋時,許遠已經又哼哼唧唧地靠在床上痛苦地呻吟。
徐雅成一臉的嫌棄,還不得不把剛剛煎好的藥喂給他喝。
經此一役,許遠也不敢再多話,看到他們二人進來,只做不見。
蔣夢云瞥了他一眼,才又將地上那盆污血拿了起來。
一旁的徐雅成看到,趕緊出言阻止:“殿下,這血難聞得很,一股腥味,您還是離遠點吧。”
“無妨。”蔣夢云搖搖頭,又將方才的隨軍大夫喊來,“知道大概是什么毒嗎?”
大夫微微點了點頭:“老夫從前醫治過一例,跟這個很像,中毒者瞬間渾身痙攣,越用力越容易將毒液漫布全身,尤其若是明知不成卻還要勉力使用內力的話,會更加嚴重。”
他偏頭看了一眼許遠:“有點像,五毒草……”
見蔣夢云皺了眉頭,大夫又加了一句:“上一次那人也是被刺殺的,當時沒能救回來,好在許公子發現及時,也幸好他被困在車廂里沒能出來。”
五毒草。
蔣夢云在心里記下。
哪個殺手組織很喜歡用五毒草粹兵器,將來她定要在大梁京城好好查一查。
倒是墨子祁想到什么,將侍書招來暗自吩咐了幾句,很快,侍書便出去了。
蔣夢云奇道:“干什么?”
墨子祁悄悄在她耳邊,有些掩飾不住的自得:“飛鴿傳書,讓元寶派人去查。”
也對,她怎么忘了這一茬。
她與祁王的確是出遠門無法回京,可卻不代表京城里沒有他們的人。
大概真是因為從前獨來獨往慣了,讓她習慣了親力親為,卻忘了若有可信賴的手下,也是極好的事。
這里說著話的工夫,空氣中已經漸漸有了雞湯的香味。
兩只雞燉了一大鍋的湯,也還很濃。
老丈的媳婦也沒加什么其他佐料,就這么一人給他們盛了一碗,讓在場的兵丁都來了勁兒,幾乎一人一口,很快鍋里便見了底。
徐雅成也喝了一口,覺得舌頭都恨不得鮮掉了:“感覺比京城里頭做法很復雜的雞還好吃。”
其余人等紛紛點頭贊同:“太香了。”
“沒想到這湯不加鹽都這么好喝,一點都不腥。”
“等這次得勝歸朝,我回去讓媳婦兒也在家里頭養兩只雞,哈哈。”
大家伙兒嘻嘻哈哈,墨子祁和蔣夢云也各喝了一些,唯有許遠光能看不能喝,氣得鼻子都歪了:“能不能別說了?”
沒人理他。
喝完湯又吃肉,待眾人吃飽喝足,又好好休息了一會兒,雨才漸漸小了下來。
片刻的休整后又要開始行軍之路。
許遠成了傷員,霸占了蔣夢云的專有馬車。
但他明顯有些后怕,總覺得好像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又會有人要來刺殺他一樣,因此雖然人坐在馬車里,也根本沒能得到休息。
待大軍到了遼州,他的眼下已經一片青影,整個人精疲力竭。
與此同時,留守禮親王府的元寶很快收到了消息,開始徹查京中有哪些暗藏的殺手組織,又有哪些喜歡在兵器上粹毒,很快便有了消息。
一個名為“暗殺者”的組織。
五毒草是他們常用的毒物,這個組織平時很低調,極少出手,因此頗有幾分大隱隱于世的意思。
只要出手,幾乎沒人能逃脫。
也因如此,價格非常高,非大富人家不能請。
元寶辦事效率極高。
他自己武功雖不如何,但剩下的侍墨他們卻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順藤摸瓜,竟直接打上了那暗殺者的老巢,把對方嚇了好大一跳。
但接下來,無論怎么威逼利誘嚴刑拷打,除了打聽到來買兇的是個年輕男人,便再沒查出什么。
年輕男人何其多。
他們查來查去,線索到這里就是斷了。
元寶無能為力,只好飛鴿傳書去遼州稟告情況。
他們行動雖然還算小心,但畢竟要明察暗訪,還是驚動了一些人,尤其架不住有人打定了主意暗中留神。
直至王府的護衛又都收了回去,秦夫人才終于在屋中坐定。
秦淑妍早已沒了之前的底氣,整個人都有些頹喪:“娘……他,他們竟然真的查到了那死丫頭的哥哥……”
“怎么查不到?”秦夫人冷笑了一聲,“你還真以為那些殺手就是什么硬脾氣,他們不過是人為財死,為了你的銀子為你賣命,可談不上什么忠誠。”
“你還真以為他們會為了你保守秘密?”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瞧瞧,”她道,“對方給了更多的銀子,說賣消息不也就賣了嗎?幸好我未雨綢繆,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放了那丫頭出去,查到了她的哥哥。”
“一網打盡,讓他們兄妹一起見了閻王,這才讓你逃過一劫!”秦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否則你以為,禮親王府查不到你嗎?”
“不要再輕舉妄動,凡事動動腦子!”
秦夫人一臉運籌帷幄的表情,輕輕地拿起手中的帕子,站起身來看著秦淑妍道:“不要再胡思亂想,一個月后,好好地嫁給二皇子,你是要做皇子妃的人,不要為了那些不值當的跳蚤臟了自己的手。”
秦淑妍整個人都有些怔怔,似乎還有些沒回過神。
秦夫人便又軟了語氣:“已經不可能再得到的,你何苦再去掙扎,人生在世,把握能把握的才是正理,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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