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還有些沒搞清楚情況的侍書,終于發覺出問題的嚴重性。
他呆了一下,這才開始講。
在他身上發生的事的確與蔣夢云猜測的一般無二,但他出門之前,曾有幾個相熟的兄弟過來尋他,幾個人說說笑笑出去了。
出去時天色還早,此刻都已經到了正午,他人還沒回來。
蔣夢云很快抓住重點:“是相熟的兄弟來尋的他,沒說去哪兒嗎?”
侍書想了想:“沒說,也可能是之前他們便約好了,所以來時只在外頭喊了一聲,徐將軍便出去了。”
“你看見他們人了嗎?”蔣夢云問,怕他聽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就是來喊他的人,你方才說他們在外頭喊的他。”
難不成有人假扮成他的熟人,用聲音引誘了他,之后待他一出門便將他給綁了?
蔣夢云皺著眉頭。
卻見侍書竟點了點頭:“見到了,當時屬下正好在外頭練劍,看著他們一群人過來的,就是大頭他們,咱們平時都很熟,還打了招呼。”
“他們當時還問我怎么一頭汗,屬下說練劍熱的,就想回來洗一洗。”
他不由懊惱起來:“當時屬下倒是想問的,結果他們在外面喊了一聲,徐將軍便出來了,幾個人走得挺急的,根本沒再跟屬下多話。”
侍書忍不住撓了撓腦袋:“當時屬下就想,反正是在軍營里頭,又是在濱州城,五六個人一起可能是去哪里瞧熱鬧,又或者去城里溜達去了,就沒再多問。”
蔣夢云站起身來:“好,我知道了。”
又吩咐侍書道:“你去把你說的大頭他們喚來,注意些,不要驚動其他人。”
侍書領命出門,蔣夢云這才看向墨子祁道:“對方動手了。”
對方動手了。
且第一招便是沖著他們目前身邊最親近的人。
徐雅成生死未卜,若是猜的不錯,對方很可能是想從他嘴里套出一些他們作戰的計劃。
一招致命,對方看人很準。
的確,墨子祁和蔣夢云行事做法經常出乎意料,很多時候他們只是約定好做事,卻從不將計劃隨意透露。
有時總是等到最后一步要做什么,他們手下的兵丁才知道該做什么。
他們捉摸不透,自然要費盡心思先打聽出一些道道來。
當然也有其他可能。
譬如想收買徐雅成,不過看這模樣即便真要收買也并不順利,畢竟若是順利,此刻人應該已經回來了。
墨子祁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不知為何,只覺得渾身發涼。
當初那種周身全部是天羅地網的感覺再次襲來,他忍不住渾身都有些顫抖。
蔣夢云終于察覺出他的不對勁,猛地轉身去看他。
墨子祁臉色慘白,眼神都有些渙散,有汗水從額頭上滑落,嘴唇也有些發白。
她嚇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他的聲音有些發啞,這一聲就像是卡在喉嚨里似的沒能真正發出音,“我……我沒事。”
他咬了牙,努力鎮定。
可怎么看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蔣夢云下意識以為他病了,又或者是中了毒,不由猛地站起身來:“方才那茶,你喝了?”
“沒有,不是,”墨子祁連忙抓住她,又一把將她擁入了懷中,緊緊的,好像只要一松開,下一刻她便會消失了似的,“你別動,你別離開我……”
他的模樣實在太脆弱了,臉色難看得可怕。
蔣夢云一時間有些慌亂,不太確定他是不是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沒事,只能柔了聲音,放松了身子被他摟住:“我不動,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好,”墨子祁的聲音格外的輕,可力道卻格外的大,簡直想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你答應了本王,你說話從來一言九鼎,本王信你,信你。”
“信我。”蔣夢云彎了嘴角,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不知道從前,他究竟曾受過怎樣的傷害,且那傷害大概與她不同。
她被滅門,是在那一天,是親眼看見對方行動,至少知道家人是如何死得。
可他則不同,從小他的母親便死于非命,父王也莫名而亡,他找不到兇手,甚至從表面看,老禮親王和他母親就是正常的病逝。
無形的網一直籠罩著他,如影隨形。
當他只是一個人的時候,他費盡心思營造出閑散王爺的形象,私下卻是眼線遍布的祁王,他在京城時已經無人能傷他分毫,可如今偏偏到了戰場。
他大概是,太害怕失去了。
何況這個人還是她。
蔣夢云伸出雙手,回抱了他的腰,又轉過身抬起頭去看他的臉。
她個子嬌小,這樣抬起頭也不過才到他胸口,下巴都快要抵到他的身上:“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我不會有事,也不會讓你有事,否則我大老遠從京城跟你上前線,又布下這個局,有什么意義?”
蔣夢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難得露出了一抹俏皮的笑容。
“孔明之智,你當旁人只是隨便說說的?”她嘻嘻笑了一下,“可得感謝老天爺,讓我到你身邊。”
墨子祁原本緊繃的身子這才緩緩放松下來。
他明顯被她這大言不慚的話給逗笑了:“調皮。”
蔣夢云這才從他懷里鉆了出來,又跨了幾步,大馬金刀往主位上一坐,擺出了一副山大王的嘴臉:“小子,一會兒好好站在旁邊,看看姑奶奶怎么審問,怎么找出那不怕死的奸細。”
墨子祁險些沒笑出聲,但下一刻,卻非常配合地一躬身,拱手道:“是,姑奶奶您請好,小的這就在旁邊候著。”
反倒嚇得蔣夢云一骨碌爬了起來:“我開玩笑開玩笑,殿下您這是要折煞我嗎?”
“那有什么?”墨子祁笑著將她摁下坐好,“什么折煞,你是我的王妃,坐下,小的一會兒就在旁邊看你審。”
蔣夢云有些無語地看著他滿是調笑的雙眸,一時忍不住對著他的腰間狠狠掐了一下。
墨子祁悶哼了一聲,順勢又叫:“姑奶奶饒命!”
害得蔣夢云又“噗嗤”笑出聲來。
兩人說笑間,侍書已經帶著大頭他們進來。
見到剛才還神情嚴肅的二人忽然變了笑臉,甚至蔣夢云還坐了主位,祁王殿下卻很奇怪的,以一種小媳婦般的姿態站在一邊,不由心中好奇,但他到底沒敢多問。
蔣夢云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來了?”
“是,”侍書點頭道,“屬下特別注意了,一個個叫的,待他們到了門口這才一起進來,沒叫旁人看見。”
“好,”蔣夢云沒管那么多,問為首的大頭道,“徐將軍呢?”
來之前他們曾想過殿下找他們究竟是要干什么,結果卻沒成想是問這個,一時都有些奇怪:“徐將軍?”
“對,”蔣夢云道,“徐將軍,今日徐將軍和你們,一起去哪兒了?”
為首的大頭一臉迷茫:“殿下,昨夜徐將軍曾跟咱們說,您和祁王殿下想要重修城墻,他便約了咱們今日一早去城里尋尋看有沒有好點的工匠……”
他話未說完就被蔣夢云打斷了:“尋工匠?之前咱們這邊不是已經尋了工匠了嗎?”
“是,”大頭道,“是尋了,可徐將軍說再尋兩個好的,把城池做得牢些就更好,因此咱們便去了。到了城里,路上突然遇到一個人,徐將軍和那人說了兩句話,便讓咱們先走。”
他實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徐將軍沒回來嗎?”
蔣夢云面無表情:“沒有。”
她最后又問道:“那人你們在哪里遇見的,是什么人,見過嗎?徐將軍看上去,和那人相熟嗎?最后去的方向又是哪里?”
大頭撓了撓腦袋,仔細回憶:“就在城里的品香樓旁邊,那邊有個小巷,來找徐將軍的人屬下沒見過,徐將軍感覺……似乎也不認識。”
“怎么說?”蔣夢云死死盯著他。
大頭忙道:“因為對方是個小孩子,過來攔住將軍,將軍本來不想理他的,可他說了兩個字,將軍便突然又愿意聽他說了。”
“哪兩個字,你聽到了嗎?”蔣夢云問。
大頭這點確信無疑,因為他耳力很好,何況當時他本就離徐雅成最近,又覺得那小孩可疑,還想勸他別跟著去的。
“雅正,”大頭道,“那小孩子只說了這兩個字,屬下當時覺得奇怪,不知道是那孩子夸徐將軍端方雅正還是如何,可也沒必要一聽旁人夸,便跟著走了啊。”
“屬下想勸將軍別去,可將軍似乎很著急,根本不愿聽屬下多說,便跟著走了。”
“屬下想,那來說話的不過是個孩子,又是在濱州城,也許將軍是有什么私事,便領著兄弟們又去尋匠人,好不容易才尋著一個,帶去了城墻邊上。”
他忽然想到一種壞的可能:“徐將軍他……”
“他?”蔣夢云嘆了口氣,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吧。侍書,你留下。”
侍書傻愣愣的,直至大頭他們都出去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重點:“殿下,屬下記得徐家大小姐的名諱……”
蔣夢云沒吭聲。
很好,對方的手段很好。
以親人為誘餌,以親人為逼迫,的確是最好的手段。
既如此,便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侍書,派人去遼州,綁了許遠。”
“啊?”侍書呆了一下,綁,綁誰?
蔣夢云已經溫和地笑起來:“這件事里頭究竟牽扯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不過我也不需要知道,我只要抓住已經知道的那個便成了。派最精銳的人手,將許遠押到濱州來,記住,我要活的。”
這件事非同小可,蔣夢云再三叮囑:“記住,我要活的,若是失敗,你自己提頭來見。”
侍書有些手足無措,關鍵他還從來沒有接過這么明目張膽的命令。
但畢竟跟在祁王身邊多年,他還是很快回過神,應了一聲,趕緊去辦。
想要抓捕許遠并不難,他們在遼州快活得很,有吃有喝,又沒有大軍圍城,這位大少每天還不是樂樂呵呵。
況且,侍書心想,對方可能也猜不到祁王妃會用這種狠招數。
這這這,這不是市井里頭才使的手段嗎?
蔣夢云緩緩看向墨子祁:“祁王妃要發威了,祁王殿下配合嗎?”
“配合,”墨子祁勾了唇,“王妃想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在京城有人,讓那些人盯住秦家和許家,還有謝貴妃,一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報,”她道,“咱們現在就集合人馬,殺出城去。”
“你要滅了常子清?”墨子祁問。
“對,”蔣夢云道,“我原想留著他引出幾條大蛇,又或是待寧軍再派大軍支援時一舉拿下,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她道:“對方給了我新思路,我決定使些更讓人意想不到的計策。”
一撥人馬在濱州城內繼續搜尋徐雅成的蹤跡,另有一小隊人馬連夜趕往遼州城,剩下的大部隊分為三股,從左中右三路突然往寧軍大營進發。
這些天,常子清吃魚吃得想吐。
等不來援軍,又退不了兵,也不敢攻城,這么多人守在城外,實在是辛苦不已,但好在濱州城也一直按兵不動。
雖然每天對著他們各種挑釁,卻從不曾真正出兵。
那城門里頭熱熱鬧鬧,城門卻根本沒有打開過。
他先還有些一驚一乍,后來時間久了,竟然有些習慣了,反正身后的大江里魚兒若干,這些天他們甚至想出了圍塘養魚的法子。
每天吃喝是不愁的,只是全是魚,吃得渾身都是腥味兒而已。
這日又如往常,他吃了兩口魚,實在膩味,正想著回去躺著歇一會兒,濱州城方向忽然大隊人馬瘋狂涌來。
喊殺聲,戰鼓聲,聲聲震天,他眼前有些恍惚,也不知道這會不會又是蔣夢云的計策。
還在猶豫著,身邊的親衛一聲尖叫,已經瘋狂往遠處跑去:“不好啦,大軍來啦,梁軍來啦,快跑啊!”
怎么就快跑了!
什么事情就快跑了,他們有兩萬大軍,對方才多少人?
常子清本能地喊道:“不許跑,不許跑,拿起兵器,迎敵,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