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瞧見正主出來,靜了一靜,那幾個仆婦忙見禮,側身讓開位置。
厲柔聽見聲音豁然抬起頭,隨著眾人一起看向出來的女子。
問話的姑娘逆著光影,看不太清面容,秋季里著了一身厚實的冬衣,懷里趴著一只異常胖的黑貓懶洋洋的朝他們甩了下尾巴。
蘇家的幾位姑娘鄉鄰都見過,不免有幾分好奇,聽說從京城來了一位姑娘住在蘇家,是大將軍府的。
厲柔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目光轉到蘇蓮珊身上:“能讓我進去說話嗎?”
蘇蓮珊看了一眼圍在大門口的人群,點了頭。
“小姐,怎么能讓她進府....”一旁的仆婦欲勸阻,這要是關起門來在里頭發生了點什么,她們有嘴也說不清。
蘇蓮珊抬手打斷了她,沒有說話,盡量沒讓臉上顯出多余的神色來。
玉翠扶著蘇蓮珊轉身進去,手腕上被捏得青疼一時也沒吭聲。
厲柔急忙起身跟上她們,沉重的木門在身后合上,隔絕了外頭探究的視線。
一眾人沒有走出幾步遠便停下了,厲柔膝蓋一彎對著蘇蓮珊跪下,蘇蓮珊一驚,下意識的退開兩步。
“求蘇姑娘救救我們母女!”
玉翠也驚了一跳:“你這人好生無狀,你若是有什么冤情就去找青天大老爺,若是沒了王公子給你銀錢,你就去找這娃娃的祖父家,找我家小姐訴什么委屈。”
還帶著小娃娃上門討可憐,沒得膈應人。
這幾日府上人來人往,若是被旁的人瞧見,不知道的還當是她家小姐欺辱了人。
“求蘇姑娘救救我們母女!”厲柔仍仰頭看著蘇蓮珊,手里的襁褓抱得緊緊的,眼角又有些發紅。
蘇蓮珊抿著唇,半晌才開口:“你為何需要我救?”
“小姐!”玉翠忍不住扯了一下蘇蓮珊的袖子。
干什么還要管這婦人的閑事。
厲柔神色一松:“我院子近日被人窺視了,我害怕那歹人會向茵茵下手。”
被人窺視?
蘇蓮珊怔愣了一下。
隨即急問:“可是擄了修遠哥哥的人?你去報官沒有?”
“自然去了,”厲柔的神情有些苦澀,“知縣大人遣了幾位官差守了幾日,沒發現什么后又將人抽走了,說我是疑神疑鬼。”
“什么也沒發現?”蘇蓮珊有些猶疑,“也沒丟東西?那你怎知道有人窺視?”
既然她都能發現,官差不可能半點蹤跡找不到,但凡找到半點蹤跡,知縣也不會放任不管。
厲柔沉默了片刻,臉色發白,聲音里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是感覺,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我。”
這種感覺其實兩個月前就有了,時不時的出現,有時候是在白日里,有時候甚至在夜里,六郎沒有宿在她院里的時候。
她怕得很,同六郎說了幾回,六郎還笑話她剛剛生產完膽子就變小了,院里有個野貓都要一驚一乍。
可才沒多久六郎就出事了,她從縣衙里也打聽不到消息,和眾人一樣只知道人還沒找著,具體如何了卻是半點也不知,只能心急如焚的日日在屋子里等著。
昨夜里那雙眼睛又出現了,窗外還有踩斷枯枝的聲音。
她壯著膽子出去查看,沒瞧見人影,但是窗底下確實有一截斷枝。
才越發怕得厲害。
蘇蓮珊聽到她的話,才提起的那一絲急切又落了回去,原以為能找到些劫匪的蹤跡,不免失望。
“你若是害怕,不妨去王家住著,你如今有了王家骨血,想來他們會接納你。”
出了這么大事情,她一個女子獨身帶著小娃娃,會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厲柔被一旁的婆子扶起來,臉上有些黯然:“若不是沒有去處,我也不會厚著臉來叨擾蘇姑娘,只求蘇姑娘能看在同為女子的份上收留我幾日。”
在找到六郎之前,那個院子她斷然不敢再繼續住著。
也自然知道蘇蓮珊現在是不想瞧見她的,憑良心說,蘇家現在能好生聽她說話已經是莫大的良善,若非實在沒有法子,她也不會沒臉沒皮的找上來。
一年前她與王六郎私定終身時,王家就不同意,覺得她一個歌舞坊的舞姬辱沒了門楣,壞了名聲。
幾番折騰下,王六郎當初說要迎她進門的心思便淡了,給她在外面置了間院子。
茵茵出生時王家就說過,孩子可以進門,但是她不能。
她不想讓孩子被王家平白奪去,就只能來找和六郎有些關系的蘇蓮珊。
厲柔的長相是與蘇蓮珊完全不同的嬌艷,此時卻與蘇蓮珊一般的蒼白,甚至比她還枯敗幾分,帶著隱隱驚惶。
“四妹妹!”
一眾的沉默下,氣氛有些滯凝,姜澤的聲音從后頭傳來,將這滯凝突兀的沖亂了。
“二哥怎么來了?”姜傾傾回頭看他。
“你沒什么事吧?”姜澤不答反問,狐疑的掃了眼聚在一起的人群,對抱著孩子的女子多看了兩眼。
他聽說門外起了些爭執,他家妹子還毫不避諱的湊上去了。
“我能有何事?”姜傾傾奇道。
“沒碰著磕著哪兒?”
姜澤摁著她肩膀將她轉了兩圈,沒發現異樣才放下心。
瞧這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就知道亂子起得不小,什么熱鬧都敢往上湊,萬一磕著哪兒他回去怎么跟他爹交差?
姜傾傾被轉得有些暈,同樣都是兄長,這時候分外想念起姜珩的穩重來。
“祁世子來了,你若是閑得慌就去尋他。”
姜家幾個公子同祁衍還算相熟。
“我跟他說話有得是時間,盯緊了你才是正事。”姜澤笑瞇瞇的道。
復又轉頭看向蘇蓮珊:“蘇姑娘也沒事吧?”
蘇蓮珊勉強收了臉上的神色,搖頭:“只是一些瑣事,驚動了二公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頓了一頓,又吩咐玉翠:“去給她們找間客房安置。”
“小姐!”玉翠不贊同,“夫人肯定不會同意的。”
帶進門就算了還要住在她們府上算什么事?
“母親那里我會去同她說。”蘇蓮珊道。
厲柔忙低頭道了謝。
玉翠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領著人走了。
自從讓厲柔進門后,姜傾傾就一直沒有插話。
此時看著籠罩在蘇蓮珊面上的死氣終于又盛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