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在祁衍身側擺了張椅子讓姜傾傾坐下,王知縣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合不合規矩這種事他已經不想開口了。
耷拉著眼皮看堂下的人,連驚堂木都懶得拍:“堂下何人所訴何事?”
“回大人,草民是白水村的石勇,一年前家兄去給里正送稅糧,結果死在里正家中,里正反而狀告家兄行竊,大人最后判了里正賠給草民家五兩銀。”石勇將手中的訴狀遞給一旁的衙役。
王縣令眼皮子猛的跳了一下,原本沒什么表情的臉上隱隱發黑。
這案子過去得不算久,他還有些印象:“你哥哥在里正家行竊被人撞破,追趕中被扯落墻頭不慎摔死,此案早就結了,如今有何異議?”
按照大胤律法,盜竊者竊贓物未超過百錢,懲以杖刑,百錢以上者則要施以黥刑服役。
石勇的哥哥石宏在偷盜時被當場撞破,不慎丟了命,里正賠了五兩銀已是公道。
師爺接過遞上來的狀紙,細細了看一遍后皺起眉:“你要告里正一家謀害人命?”
“是,”石勇垂下頭,“草民家兄前去送稅糧,且在青天白日,行竊一事全憑里正一家的說辭,于理不合,還望大人明鑒。”
狀紙經過師爺和王知縣的手,最后落在了祁衍手上。
“照這訴狀來看,確實有頗多疑點,知縣大人不妨重審一審。”祁衍看完便隨手將訴紙遞給了一旁的姜傾傾。
王知縣心梗了一下,倒很想甩手坐到下頭去。
來翻他的案子,還要他自己重新審。
望著圍在衙外一雙雙烏溜溜的眼睛,轉了頭問師爺:“當初應是從石宏身上搜出了贓物吧?”
“正是,折換成銀錢已過了百錢。”師爺的記性比他好一些,畢竟是死了人的案子,關鍵之處的細節還記得。
王知縣終于拍了一回驚堂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可辯?”
“大人,事發之時除了家兄以外只有里正一家在場,所謂贓物焉知不是他們栽贓嫁禍?”石勇被驚堂木的聲響嚇得一哆嗦,仍然壯著膽子把話說分明了。
“你說石宏是去送稅糧的,里正家中并沒有找到你兄長送去的稅糧,反而是在你家附近找到了,作何解?”
“稟大人,村中有人瞧見當日正是里正家的長子把家兄送去的稅糧又悄悄拉回草民家中附近,可見是他們做賊心虛。”石勇仰著脖子道。
王知縣愣了一下,當初斷案時有這一出?
看向師爺,師爺摸著胸前的胡子搖了搖頭。
若是還有這事,當初這案子也不會判得這么容易。
“人證呢?可帶來了?”
“帶來了,就在衙外候著。”石勇應道。
“傳人證。”
“傳人證!”衙役提聲復喊了一遍。
“讓讓,讓讓。”一個矮胖的老頭艱難的從人群里擠出來,灰不灰黃不黃的褂子上沾了一塊一塊的油污,滿身酒氣熏得人捂鼻。
“你說你看見里正的長子把石宏繳納的稅糧又悄悄送回去了?”王知縣問他。
老頭吸了吸通紅的酒糟鼻:“回青天大老爺,我確實看見了。”
驚堂木猛的拍在桌案上。
“大膽刁民,證不言情信口雌黃者該當何罪?”
這案子當年判得容易正是因為兩方的供詞上有出入,石宏家人說他是去里正家送稅糧,里正說是去他家里行竊,結果應該送去的稅糧是在石宏家找到的,才認定了是石宏家人說謊,且人贓并獲。
案子都判完一年了才說看見稅糧被里正的人拉回去,早做什么去了?睡了一年沒醒?
王知縣不由將余光轉向氣定神閑的坐在那里的祁衍,懷疑是不是這位干了點什么。
心下著惱,這些京城的貴公子專橫跋扈,不思民間疾苦,他兒子現在生死不知,他還得坐在這里陪他理這一攤子爛事。
“回大老爺,我確實瞧見里正的大兒子把停在門前的一車糧拉走了,只是當日多喝了幾杯,一不留神摔田溝里去了,爬起來后又回家里迷迷糊糊的睡了幾日,聽到這事情時已經過去老長時間,也沒聽到細節,就一時沒想起這事。”
老頭打了個激靈,看著兩邊蠢蠢欲動的殺威棒,一股腦的把話說完。
王知縣面無表情的把目光轉向石勇:“你說里正是一面之詞,你這證人難道就不是一面之詞?且他自己也說當日喝的酩酊大醉,難免眼花,證詞就更不可信。”
“大老爺,我雖然喝了酒,但也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老頭被王知縣吹著胡子一瞪,悻悻的的收了聲。
“既然有了新的線索,又各執一詞,知縣大人不妨把當年卷宗拿出來,看看能否從別處找出疑點。”祁衍出聲道。
師爺聞言頓了一頓,看了眼王知縣,轉身吩咐了個差役去拿。
案件卷宗都封存在二堂,又是一年前的案子,怕是得找些時候。
但圍觀的百姓興致不減,當年審案時也有不少人是看了全程的,想不到過去這么久竟還能看到后續,只等著瞧這場熱鬧如何收場。
姜傾傾扶著綠蘿的手起了身。
出了大堂的后門時有差役跟上來:“姑娘要去何處?”
“你們這更衣的地方在哪?”綠蘿問道。
“在后頭,姑娘隨小的來。”那差役說罷低頭在前面引路。
大堂與二堂之間有長長的走廊,更衣之處在最里頭的偏僻之地,姜傾傾隨著差役路過一間屋子時,突然腳步一停轉了彎。
“姑娘,那邊不能去!”差役沒聽到跟上來的腳步聲,一回頭發現人沒了,急忙道。
“那邊是什么地方?”
一排大門緊閉的屋子,有一扇門開著。
“那是存放卷宗的地方,”差役幾步跑過來跟上,“姑娘還是跟我去另一頭吧。”
“你們衙中一般是審些什么樣的案子?”姜傾傾似有些好奇。
“如今盛世太平,除了偶爾出一樁大案子,大多都是些嘴上糾紛。”因著將軍府的深威,又是前頭那位未過門的世子妃,差役不敢怠慢。
將軍府和國公府退婚的事一時還未傳開,外頭的人便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