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趙宸神情如常地跟孟雍打了個招呼。
“要去給陛下請安,你自個兒吃吧!”她說著朝外走。
孟雍正穿衣服的手頓了頓,道:“別四處跑,午后獵苑西山見。”
趙宸一挑眉卻沒說什么,點點頭應下便出了住處——
半個時辰后,趙宸自楚皇行宮走出,帶著迎春七拐八繞地來到一處荒山密林。
不過片刻,一道鬼祟身影小心地躲避著荊棘碎枝,自遠處走來。
雪白發須規整有型,一身華貴蠶絲鶴氅,不急不緩間,鸞姿鳳態,飄然出塵,唯有一雙眼睛中眸光閃爍飄忽。
待看到趙宸時,玄清臉上頓時多了些諂媚,“武親王找貧道來是有什么吩咐?昨兒晚上貧道睡得太死,一早才看見您的信兒…”
趙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忽然道:“玄清道長、老卦師、一水高僧——張三。”往樹上一靠,“本王該叫你什么呢?”
玄清笑容一滯,微微直起身,“您麾下可真是藏龍臥虎。”
那夜在謝家密庫中,他的確和趙宸照了面,但一個女裝蒙面;一個改頭換面,他也真沒想自己竟被對方認了出來。
“被我的人搶了東西,怎么沒告訴孟雍?”趙宸笑著問。
玄清一笑,“您怕誤會了什么,貧道并非效忠于誰,和孟先生也不過是交易,為著各取所需罷了!再者貧道畢竟上了您的船,您的人不就是自己人?”
侃侃而談,毫無慌亂。
趙宸眸光忽冷,“為什么刻意接近本王?”
之前她一直沒多想,畢竟第一次見到玄清,對方是被雙喜請上門來的,第二次又是她主動找到冰嬉園去…
可自從得知對方和孟雍有聯系后,很多蹊蹺便顯現了出來。
對方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妙,孟雍剛把扶拯送到御前,命其接近太子,同一天對方就來到她府上,又在她起心思時,道出和太子早有淵源…
以及那句——
“邪祟起自西北,而今雄踞東方,兼有騰云之勢…”趙宸緩緩重復著,微有試探,“不想道長將跟自己合作的人,賣得還挺干凈。”
武王府的芝蘭苑位于西北角,孟雍最先暫住的也是那里,之后才搬到東廂,那時她也當玄清為了招搖撞騙,才故作高深。
然而后來再想,雍涼同樣是西北——
玄清垂眸笑了笑,“貧道和金算盤是故舊,當時也是受他所托前去幫您…后來被您拿住要命的把柄,才再三應下您的吩咐…”
趙宸不禁一愣,怎么也沒想竟和金算盤有關。
不過要是這樣的話,那些蹊蹺也就解釋的通了,畢竟當時的金算盤,正和孟雍的師父付彩衣在一起——
“不管貧道是誰,命脈如今都抓在您手上,無論是一水還是張三,可都是砍頭誅九族的罪過,您的這條船,貧道下不去了。”
他微笑說著,極為坦然,“所以您這次是有什么吩咐,還是直接說吧!”
趙宸看了他兩眼,這才收攏心思,輕聲道:“今兒晚亥時會有人去找你,到時要做什么她會告訴你…”
“玄清,本王不深究你的秘密,你我也并非上下屬,便也當是交易吧!你要是有所求可以向本王開口。”
玄清被她的謹慎逗笑,想了想,認真道:“銀票吧!貧道就是個俗人,愛錢!”說著,一撣鶴氅,躬身一禮,大步走遠。
趙宸怔了片刻,還是搖搖頭壓下疑色起身,西山可還有只白骨精等著她——
西山并非獵區,以致少有人跡,周遭都安靜的不像話。
趙宸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心思不知跑去了哪兒,直到一陣馬蹄聲將她喚回。
那人策著匹烏駒,上身半傾,手握馬鞭,穿著緊身騎裝,眉眼被勁風染上恣意。
沒到近前,孟雍便大笑著朝她伸出手,恍然如她記憶中那個錦衣男童——
趙宸有些失神的爬起身,在他臨到近前時,一把抓住他的手,下一刻,整個人被他倏地帶上馬身,落入那個熟悉的懷中。
“不是想騎馬?今兒在下帶你!”他笑著將馬鞭塞給她,握住她的手猛然一揮。
勁風撲面,景色模糊,像是亂了歲月時光——
一直到大半個時辰后,馬速才漸漸放緩下來。
“這回過癮了沒?”孟雍松開她的手,輕笑著問。
趙宸緩了緩氣息,沉默片刻才低低問:“你叫我來這兒,就是為了這個?”
孟雍沒察覺什么,怪怪道:“昨兒擾了你游玩的興致,算是給你補回來了…再說那樣牽著馬溜達多沒趣兒,你肯定不喜歡…”
趙宸安靜聽他說著,心里不禁對原本的計劃生出了些遲疑。
這人…也沒那么差勁——
深夜亥時一刻,趙宸迷昏了這個沒那么差勁的人,這才悄然摸出房間,消失在暗處。
小半個時辰后,晦暗沉沉的月色下,一個中年男人小心地避開侍衛,出現在行宮左苑中。
他似極為警惕,四下看了又看,還等了好一會兒,才快步閃身進一處假山后。
從側邊看來,中年男人隱隱露在外半個身子,微弱的月光映落,一張肅然端方的臉現出——
逍遙侯謝竣…
準確來說,是玄清把自己變成了謝竣。
而此時他對面的濃重暗影中,趙宸黑衣蒙面,耳朵微微輕顫,似在查探什么。
不過一會兒,她唇角微微挑起,悄然一扯正暗自數銀票的玄清。
三皇子手下負責盯梢謝竣的人跟過來了——
本來這場假意投靠、意在針對三皇子的局,趙宸是該推波助瀾的,可如今三皇子已經把主意打到渝王性命上…
謝竣為了引三皇子越陷越深,就算不去下毒,也會設法讓渝王在大比中落敗,其中不可測的風險是她不能放任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釜底抽薪,直接掀翻這個局,提前讓三皇子明白,他從始至終都和兵權無緣…也好絕了謝竣假戲真做的可能。
至于現在時機到沒到——
她是絕不會允許渝王的安危,成為那個布局人最后一手棋的…
不過臨開口時,趙宸還是改了計劃,沒有選擇出賣孟雍,而是發出了渝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