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持完泥鰍深加工廠的投產儀式之后,衛婷兒拉著何大海密集地開展調研。
與上任之初時候的走馬觀花不一樣,這回她是下定決定要把示范片的覆蓋范圍都要認真地走一遍。盡管前段時間的大調研活動,她對很多鎮鄉和村社的情況已是了然于胸,但沒有親眼看過,她的心里還是不踏實。
何大海對她的決定很無語,這都來了多久了啊,現在才想起來搞調研。衛婷兒對他的不滿,只當沒有看見。她換了一身運動裝,讓司機給她找了一頂草帽,方才鉆進車子。
坐上位置,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她氣哼哼地對何大海吼道,何大海,老娘給你說了多少次了,不準在我的車里吸煙。
何大海冷哼了一聲,皺了皺眉頭,拉開車門,自個走了下去。“你干啥去?”
“你不讓我抽煙,我自個開自個的車去,總行了吧!”
“你少抽一根要死啊!上車,哪有那么多借口!”
何大海見她發火了,只得又走了回來,扔掉了手中的煙頭,拉開車門在后面的車位坐了下來。“坐前面去,一身的煙味臭死了。”
衛婷兒嫌棄地捂著鼻子,扇了扇車里的空氣,又將他攆得了前排的位置去。司機老張也紅著臉,平素他也不怎么抽煙,可自從何大海來了之后,他這煙癮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上車前,他原本想在車里噴點空氣清新劑,但看到何大海叼著根煙,鉆了進去便沒好意思擋住他。
“指揮長,今天我們先去哪里?”
衛婷兒聽了老張的話,方才轉過臉對他說道,去,最偏遠的李家嘴吧。
別看何大海打小生在鮮家嘴,但對周邊的鎮鄉和村社他還真沒有衛婷兒熟悉。小時候生活的天地,就只有巴掌那么大。那時候,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景福院。
相鄰的村,也只是逢年過節走哈親戚才會去。回村創業之后,他更多的時間還是在鮮家嘴。根深蒂固的印象,一個字“窮”,加深一點的印象,還是一個字“窮”。
描繪得具體點,那叫“窮得掉渣”。
車出了景福院,穿過白水河,沿著起伏不定的淺丘,不斷地往深丘地帶開去。越往里開,天更小,山更高,溝更深。從鄉道開到村道,路是越走越窄,路旁彎下腰駝背的人也是越看越老,山與水的親疏感也越來越強烈,河流越來越少,山越來越孤獨。像蛛網般密布的小山村,也越來越發清貧。
一山接著一山的柏樹林,跟著又是一茬接著一茬的荒坡地,零零散散分布的人家,鮮有人煙。屋前屋后許多連路都找不到蹤影了,大片大片瘋長的野草,把一個個原本人丁興旺的老宅子、老院子給圍成了一座座活著的墳堆。之所以活著,是因為偶有幾戶人家還跑出一條土狗,一群雞鴨,吆喝著三兩聲透著風的人聲。
李家嘴原本是李姓家族的大村,人口基數并不比鮮家嘴少。但跟其他的村一樣,盡管能靠著土地吃飽飯,但卻過著苦哈哈的窮日子。眼瞅著,鄰里鄉村,親朋四友都拖家帶口地出去打工闖世界。李家嘴的人,也待不住了,也都攆著行市地跑了出去。
人少了,村子自然就荒棄了。但何大海卻在沿海打工的時候,認識了不少從李家嘴走出去的打工仔,這些人能耐都還不小,許多人都在那邊辦起了企業,闖出了名堂。不少家庭索性把家里的男女老少也都接了過去。即便是逢過年,或者是清明節也都很少回來。留在村里的絕大多數,都是一些老實巴交,不肯離開這片土地的老實人。日子過得有鹽莫味的,苦哈哈地熬著,唯一的盼頭,就是盼著自家的兒女能夠考個好大學。實在不行,也讓自家的孩子去投親靠友,在外謀口飯吃。而自個為了不拖累在外的兒女,便跟自個的命耗著。什么時候命沒了,苦日子也就熬到頭了。
來到李家嘴,村支書和村主任慌慌忙忙地扔下鋤頭,趕到了村口。倆人渾身臟兮兮的,一身汗臭,比何大海身上的煙味還難聞。發白的頭發,稀稀拉拉,一臉的褶子比那地里剛剛翻曬出來的泥塊還要難看。
見著衛婷兒,搓了搓滿是老繭的手,呵呵地笑著,露出一嘴的黃牙。“王書記,李主任你們干了多少年了?”
老王書記年紀比李主任要大一些,嘆了口氣道,馬上就是28年了。李主任也皺著眉頭苦笑道,我也有27年了。早就想退下去了,但是村里缺年輕人啊,都不愿意干。我們也就湊合著看能不能把這一屆干滿。
看到他倆,何大海在他們的身上,仿佛看到了當初的何鳳山。但他們的命沒有何鳳山好,何鳳山的兩個兒子都考出去了。而他們的子女卻還在外地打工,但好在把孫兒孫女給帶走了,沒有給他們留下累贅。日子雖然苦點,但也還算是清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