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韓震的私信,余笙恭恭敬敬地請蕭寒代筆,回了一封聲情并茂,卻空洞無聊的感謝之詞。
什么“一身榮耀全賴皇恩”,什么“僥天之幸何再敢貪天之功”,什么“上至陛下下至袞袞諸公皆具慧眼”,什么“山野之人羞慚無地”,之類的。
而余綻的婚事,則只字不提。
若一定說有關,只是中間虛虛一點“家中猶在守孝,圣旨未至,不敢胡言亂語”。
想必這句話已經算是婉拒了吧?
蕭寒笑容可掬,讓他不要擔心這個:“舍弟也要去京城讀書,到時候還要請余副監多多照應。
“舍弟雖然不會與韓大將軍多加走動,但他十一二歲的年紀,多多地去慈安宮給太后娘娘問安,還是分內的。”
余笙聽得臉色數變。
“小娘子,余副監為什么不高興?”阿鏑想不明白,茫然,“進了京,他去他的軍器監,小公子自然是去國子監。這不是八竿子打不著么?小公子又礙不著他……”
余綻笑得倒在床上直咳嗽:“你個傻妞……”
“原本余副監求的就是跟蕭家八竿子打不著,最好一輩子別再有牽扯。
“可是如今小公子不僅要跟余家一同上京,而且還明白告訴了他,日后必會得了太后娘娘的歡心……”
金二只好給阿鏑解釋。
阿鏑卻又聽不明白,插嘴問道:“小公子為什么必定會得了太后娘娘的歡心?”
金二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嘆氣搖頭:
“幽州是軍事重鎮,是朝廷和北狄之間的第一道戰壕。小公子板上釘釘是下一任幽州節度使。就憑這個,皇家必定要對小公子各種施恩。
“若是小公子再表現出來跟韓大將軍不合,反而與太后娘娘親近,你說陛下得有多高興?
“何況小公子的確粉妝玉琢,生得極好。太后娘娘乃是繼后,聽說除了一位體弱多病、從未出現在人前的長公主外,并無所出。
“若是小公子嘴巴再甜些,她老人家又怎么會不喜歡這樣的玉娃娃?”
阿鏑悟了過來,不好意思地笑,搓搓手:“對哦。那你接著說?”
“這還要說下去嗎?”金二苦笑一聲,看著阿鏑猛點頭,只好續道:
“小公子得了太后的歡心,明里暗里、一硬一軟地跟韓大將軍對著干,簡直就是必然的。
“到時候即便余副監有心疏遠,但只要小公子想要來看望四小娘子,難道他還敢把小公子拒之門外的?
“這畢竟他在幽州的舊主。他敢露出一個難看臉色,外頭一傳揚,他這過河拆橋、過墻抽梯的勢利小人的帽子,可就一輩子別想摘了。
“余家不敢開罪韓大將軍,可偏偏又躲不開小公子,余副監還滿心往上巴結,你說他郁悶不郁悶?生氣不生氣?”
余綻笑瞇瞇地看著阿鏑,指著金二道:“聽見了?拜師吧!”
阿鏑沖著金二做個鬼臉:“我去給小娘子弄些點心來!”
轉身跑了。
金二看著她的背影,不由愁眉:“這丫頭雖然打探消息是個好手,卻實在不聰明。
“日后若是分不清哪個消息有用,哪個消息沒用,小娘子豈不要受害?
“等小娘子去了京城,還是琢磨著買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自己從頭調教罷?”
余綻莞爾:“你說的也有道理。不是說你先出發?那你去了,幫我留意吧。若有好的,你手里的錢也夠買兩個的了。”
金二連連點頭,笑道:“小人終于算是領了個差事了。心里這才踏實些。”
“你想要差事?那容易啊!你等著我給你個名單。”
余綻哈哈地笑,忙起身拈了筆,不假思索地列了個單子:“這些人,你都留意著。若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消息,你就記下來。若是有人落難了,或者特別得意了。你也記下來。”
金二接過名單,吃了一驚:“這不是……”
“噓。”
余綻豎指于唇,緩緩搖頭,“這個單子,除了你自己,誰也不能給看。”
金二的臉騰地漲得通紅,咬著牙狠狠地點了點頭。然后認真仔細地從頭看到尾。閉上眼。過了數息睜開,再從頭看到尾。
一聲不吭,直接把那張紙扔進了火盆。
余綻看得目瞪口呆:“你,你全記住了?!”
金二肯定地一點頭:“記住了。小娘子放心。這些名字就在小人腦袋里。憑他是誰,天王老子也別想掏出去!”
信誓旦旦,鏗鏘有力。
就連走出去時的氣勢,都與往日里截然不同。
余綻看著他的背影失笑。
怎么?這世上還有這么喜歡做事、怕閑著的人呢?
“那當然了啊!我們這些人,只有主子看不上的時候,才不派差事呢!若果然到了主子沒差事可派,自己卻又不知道做什么才對的時候,那就可怕了……”
阿鏑也發愁,托著腮幫子極度沮喪。
“小娘子,我現在就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論機靈權變,我比阿回差遠了。
“論功夫拳腳,小娘子綁住半邊身子都能打得我滿地找牙。
“我又不像錘子似的連身契都在余家……
“若是有朝一日小娘子連消息都用不著我去打探了,大概我就該被您扔掉了……”
余綻看了她一眼,丟了一句“吃飽了撐的胡思亂想”,就打著呵欠回床上去繼續睡午覺了。
又過了數日。
余笙的正式調令終于下來了。
“從天寒地凍等到了春暖花開。吏部和兵部這個磨蹭勁兒啊,唉!”
余綻坐在蕭寒的書房里,比余笙先看見調令,一邊拿在手里把玩,一邊似有似無地抱怨京城的辦事效率。
“如今領著兵部尚書的是韓大將軍。你家又不肯答應他的提親,他雖然先前提議,可還是想要卡上一卡。
“何況吏部在曹相手里,一向最講究規矩。余副監這種調任,應該屬于特事特辦。吏部是最看不慣這種事情的。他們自然也要卡上一卡。
“兩邊都不想辦,事情還怎么會快得了?”
蕭寒含笑解釋了兩句,然后認真問她:
“入京前,你要不要去東寧關拜祭令堂?令尊呢?他要不要去?”
余綻沉默了下去。
東寧關除了有白氏的墳墓,還有夜平的衣冠冢。
她是應該去一趟。
“我回去問問。若是他們不去,我就自己去一趟。”
“我和小三十六陪你去吧?”
蕭寒就像是在說“不如你給我把個脈”一樣,理所應當,自自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