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宅之中,蓮王也同樣對鐘幻提出了自己的擔心:“寒公子這樣杰出,寒亭又那般強大。他手里有人、有錢、有聲望,若是在幽州割地自立,簡直是易如反掌啊!”
鐘幻哈哈地笑,指一指自家后園:“蕭韻還關在我那西南樓上呢!若是沒了他,沒了蕭家的支持,所謂的寒公子,那就是個屁!”
“鐘郎難道打算扣蕭韻一輩子不成?”蓮王訝然。
“先前嚴觀在我這里養傷,曾經說過一回:大亂就在眼前。”鐘幻悠然自得。
“他說這是星象上的預言。可照我看來,京中形勢一觸即發,最多也就是半年,一切都會明朗起來。
“所以,只要這半年,我能扣住蕭韻。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怕蕭寒翻天。”
蓮王頓時呆住:“那剛才你還答應……”
“我答應什么了?我不是從一開始就說過,要先弄清楚韓震的動機嗎?如今她說在全盤摸清韓震的底細之前,絕不從咱們手里輕舉妄動。不就是我原本的意圖?”
鐘幻賊笑著打開折扇,嘩嘩地扇起了風:“至于什么跟韓家和平共處,甚至勸說韓震不要謀反,那都是——婦人之見!”
這四個字幾乎說的蓮王要笑岔了氣:“若讓知道你這樣說她,我擔心鐘郎你會被她一只手扔上西南樓!”
“她不會。”鐘幻聳了聳肩,“她會直接捏死我。”
蓮王哈哈大笑著,也就告辭。
出了錢宅,上了馬叉,蓮王這才凝重了臉色。
晴鶴看得心驚,悄聲問:“殿下怎么了?”
“鐘郎扣住蕭韻,是在一個多月以前。我聽說,蕭韻去嚴府拜師并長住,乃是鐘郎慫恿。而蕭韻提出不考中一甲不下西南樓,則是被去嚴府幫忙的永泰坊沈宅的人激將。鐘郎在沈宅,如入自家。”
蓮王的聲音依舊輕輕軟軟的,可這番話說下來,卻帶了絲絲寒意,“雖然早就知道鐘郎不是只溫柔的小白兔,可真正看見他獠牙一閃,本王還是有些,懼意。”
晴鶴語塞。
韓府。
“那個人,如何?”韓震只管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孫子兵法》,似乎剛才的話并不是他說出來的一般。
韓橘坐在桌案的左手邊,聽著問話,下意識地看了自己對面的韓樞一眼,輕聲答話:“寬厚溫潤、好學不倦,竟是個極出色的人。”
屋里從這句話后,便是一片寂靜。
韓樞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卻格外驚訝,看了韓橘一眼,再看看韓震,目光再度放回手里的一枚玉扳指上。
這東西原是箭手的韘環,可是到了他妻子手里,不過舉著琢磨了一會兒,就變成了這樣一個男子的裝飾物。寬厚溫潤么?正好拿來形容自己的這枚指環。
想起余綰,韓樞的嘴角不禁悄悄地翹了起來。
這個本想拿來套取秘密的小小女子,如今已經成了他心間無法否認的珍寶。
他韓樞,真是個有福氣的人呢……
“先關著吧。”韓震終于隨意地給了結論,再不多說。
聽到這個,韓橘比韓樞要驚訝得多:“阿爹,不是說……”
“不了。”韓震截口,手里的書冊指了指門:“你們都去吧。我想安靜看會兒書。”
兄弟兩個只得出來。
“三郎,我怎么覺得你的腿好了許多?阿爹替你找的大夫還沒到吧?”
韓橘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如今的韓樞,卻似是絲毫聽不出他話中的譏諷,笑著答道:“余氏說,只要我抬頭挺胸走路,腿腳便會不那么明顯了。我試了試,看來她還真沒蒙我。”
韓橘深深地看著他:“看來三郎這回是撿到寶了。”
這話是在說自己的弟媳,已經算得上是極度輕浮了。
可韓樞還是聽不出來的樣子,眉開眼笑:“嘿嘿,大兄說得對。”
再試探就有些太明顯了。
滿腹狐疑的韓橘只得勉強笑笑,走開。
韓樞樂呵呵地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直到進了屋門,臉色才陰沉下來。
侍女上前服侍,卻被他一把揮開。
余綰從里屋挑開門簾,走了出來,奇怪地看著他:“怎么這個時間回來了?不是說去了阿舅那里議事?這樣快?”
又吩咐人端洗臉水,上茶點。
待一眾下人都退了出去,韓樞這才伸手把余綰抱在了懷里,埋首在她頸項間,低聲道:“大兄對我還是不放心。”
余綰身子微微一顫,扶著他到了羅漢床邊,有些吃力地扶他半躺在了上頭,又遞了盞茶給他,方輕聲道:“未必是你想的那樣。大兄是國公世子,又跟從國公爺多年,自然驕傲些。跟兄弟們說話,他怕是不大防備的……”
“不。你不知道。”
韓樞連連搖頭,過了許久,方下定決心一般,低聲對她道:
“阿爹在等機會。”
余綰的身子又是一顫,瑟縮起來,囁嚅著道:“三郎……你,你不用告訴我這些的……”
“二兄十分瞧不起大兄,但是阿爹不肯改立世子。所以他才出走萊州。”
韓樞沒理會她的抗拒,低聲繼續說道。
這引得余綰更加恐懼,臉色都白了,緊緊地扯著手里的帕子,手指尖都在打顫。
“綰娘,我這些事情,從來沒人說。如今,有了你,我終于有個地方可以聊天。你別怕。阿爹很喜歡我,我會保護你的。”
韓樞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握。
余綰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撐得住不讓自己癱軟下去,但還是吃力地,深深點了一點頭。
韓樞滿意地笑了起來。
“之前我們就知道寧王有私生子,但一直都沒能找到他,因為阿爹只要活口。”
余綰瞬間便平靜了下來,甚至能疑惑地問他:“為什么要活口?”
難道不應該直接一刀殺了嗎?
南家的子孫啊——難道留著日后反制寧王?
“我也不知道。
“前些日子,大兄的人終于抓住了那人。但阿爹始終拖延著,沒有過問此事。
“直到剛剛,阿爹終于問起了那個人。
“可是我有一種感覺,阿爹在猶豫究竟應該怎么處置此人。
“他好像,想要殺掉那個人。”
韓樞喃喃地說著,像是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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