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霜映雪,玉潔冰清。這梅花果然還是得配著大雪看才美。”
寧王妃預感不錯,一行人只在梅園里走了半圈兒,鵝毛大雪便紛紛揚揚下了起來。
偏梅花傲放,定要在一片潔白之上,才顯得嬌艷綺麗。
沈沉尤其看得入迷。
“唉,我就是怕冷……”牡丹郡主也一臉神往地看著在漫天風雪中顯得越發晶瑩的臘梅花,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薄底繡花鞋。
于是,沈沉一個箭步就躥進了林子。寧王妃和又新根本就拉不住她!
被逼著披上的大紅羽紗斗篷在林中不停地穿梭,加上暢快的笑聲,此情此景,令人格外地心曠神怡起來。
寧王妃和牡丹郡主都露出了愜意的笑容。
忽然,牡丹郡主抬起頭來,向著廚房的方向聳了聳鼻子:“咦?這是什么味道?”
亭中的眾人也跟著聞。
“沒什么啊!老奴只聞到了梅花的幽香。”老嬤嬤含笑道。
牡丹郡主抿著嘴,笑著看了寧王妃一眼,搖搖頭,卻沒有作聲。
可她這一眼,頓時提醒了寧王妃。
“昨兒的酒呢?快先熱一壇來,拿些下口的小菜就行。我看著這樣子,不就酒太可惜了!”寧王妃酒興大作。
牡丹郡主哭笑不得,連忙溫柔勸道:“母妃,您早膳用得少,午飯又沒吃,肚里現在是空的。怎么吃酒呢?也愛酒,不如咱們飯后再來吧?”
“那就沒興頭了!你這孩子,哪兒都好,就這灑脫不起來,沒意思。”寧王妃不客氣地讓她自己去旁邊坐著喝熱湯,又令人:“去拿了那個汝窯的美人觚來,續好了水,一會兒插瓶。”
揚聲對林中的沈沉喊道:“,折幾支開得正好的來,我就不下去踹雪了!”
“哎!”沈沉快活的聲音脆脆地答了,顯見得是玩得更開心了。
又新無奈地扶額苦笑:“還好不是王妃娘娘認了我們郡主做義女。您二位果然湊在一處,怕不得三天就得拆了寧王府?”
寧王妃哈哈大笑。
一時酒也來了,菜也來了,沈沉也折了梅花回來。三個人便在亭子里高高興興地圍著梅花細賞。
牡丹郡主湊近了深深吸一口氣,陶醉其中的樣子:“唉,聞著這香,我倒覺得這幾碟子下酒菜有些攪擾了。可見鐘郎昨日所說不錯,腥膻大嚼,委實不該在梅林之側。”
“那叫矯情!”寧王妃一聲堵上,自己滿滿地斟了一杯,一口飲盡,長長贊嘆,又送兩口下酒菜,心滿意足地靠在了椅子上。
沈沉看著她的樣子,笑得打跌:“嬸娘看起來倒像是饞了幾百年的酒了!”
“冬日里,我家母妃總是懶吃懶喝,我便不太讓她喝酒。今兒這是仗著你在呢!”牡丹郡主笑著親手執壺給寧王妃斟滿,“景色好,陪客好,我看您也笑得暢快,想飲便飲幾杯吧!”
這句話一說,寧王妃便似是得了沖鋒的軍令一般,左一杯右一杯,自己吃了個不亦樂乎。
到了后來,還是沈沉覺得有些過了,出聲攔阻:“我怎么越喝越餓了呢?咱們去吃飯吧?”
已經微醺的寧王妃這才命人又抬了她回去,陪著沈沉胡亂用了些午飯,便有些坐不住。
牡丹郡主紅著臉趴在她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寧王妃大訝,酒都嚇醒了一半,扭臉看著她,失聲問:“你說真的?”
“母妃……”牡丹郡主躲到了她身后,不給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只管搖著她的肩撒嬌。
寧王妃忙抓住她的胳膊:“別晃別晃!我這正頭暈呢。行行行!我答應了,你們去吧!”
又輕輕歪倒在榻上,笑道,“你想得開,就是我最欣慰的事情。你娘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地過一輩子,別的,都是假的。”
牡丹郡主深深低著頭,挽了沈沉的胳膊出了門。
“惜姐姐,你跟王妃說什么了?我看她好似挺傷感的樣子。”沈沉試探地看著牡丹郡主的側臉。
牡丹郡主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直到兩個人走出了正院,才輕聲對沈沉道:
“我說,剛才我們遇見了那個姓尹的,看著好似還行。所以趁著你在,以賞梅為借口,去悄悄看看那人在人后的行止。”
沈沉目瞪口呆。
這是,主動提出相看?!
“惜姐姐,你不是認真的吧?”
“那人的住處,在我想帶你去看的地方的路上。若是我們直接過去,理由不好找。但若是,去看了那人之后,假裝在家里散步,‘不小心’走了過去,就順理成章了。”
牡丹郡主輕描淡寫地說著,面容沉靜地看著前面的路。
沈沉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
所以剛才在亭中賞梅時,南惜才會感嘆遺憾,就是為了讓自己沖出去玩耍。
然后,又以聞到“什么味道”為契機,引得寧王妃想要飲酒。
最后,把寧王妃灌醉。
一步一步,了無痕跡。
“惜姐姐,寧王叔疏遠你和王嬸,真是他最大的敗筆。”沈沉由衷地嘆道。
牡丹郡主彎了彎嘴角,沒有作聲。
因為真正的目的地并不算近,所以兩個人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跟在二人身后的阿筍和又新對視一眼,一言不發。
主人要做正事的時候,聰明的奴婢都知道要把嘴巴緊緊閉上。
一時便到了尹禽借住的竹館。
竹子在北方總是長不高大,但是寧王府這一座小院的竹子卻生的格外好。千竿掩映,高可丈許,且都是金鑲玉的名種。
沈沉的目光現在竹子上繞了一圈,方提了裙子,越過牡丹郡主,想一想,又回頭拉了她的手,悄悄摸進了院子。
守在一邊的小廝們看見是她二人,都瞪圓了眼睛,卻都知道厲害,沒有一個人吭聲出面的。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轉開臉,站遠些,假裝沒看見。
牡丹郡主一進院子就各種臉紅,碎步躊躇,低頭看腳,面上帶著羞怯的盈盈笑意。
兩個人悄悄走到書房窗下,只聽里頭正在說話。
“天冷,墨凝得厲害。連帶著今天這文章寫得格外不順……”
“小郎,您是剛才那一趟美……梅花看的吧?怎么還賴到墨上了?”
“閉嘴!這種話你也敢說!壞了人家小娘子的名聲,你幾個腦袋賠得起?一邊去!”
“小郎……那節度使讓您在這里借住,不就是這個意思么!小的私下里說說,怎么就不行了……”
“我進京近三月,人家見了我幾次?我爹遠在徐州,不過是想當然而已。你親眼看著,竟也這么糊涂!”
“……也是啊!其實小郎風流俊雅,人品出眾,為什么人家就是躲著呢?真想不通……”
“想不通就對了!”
沈沉意外地回頭看了牡丹郡主一眼,做個口型:“明白人。”
牡丹郡主隱晦地,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