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余笙回到家中,喜氣洋洋地叫了余綰來見時,卻見她的眼睛已經紅腫成了桃兒一般。不由得大驚失色:
“誰欺負你了?敢是緋兒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這個瘋子,自從去了觀音庵,便怨天怨地,仿佛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她一般……”
“不不!父親不要想歪了。”余綰忙露出了個笑臉,擺手道,“不過是姐妹們許久不見,提起以往,悲喜交加,所以才失態了而已。”
余笙這才放了心,又忙命人取了冷水來給余綰敷眼睛,卻被余綰拒絕:“父親不要忙亂這些小事。我這樣回韓家才正好。”
這話說得余笙一愣,卻令在座的二太爺余奢心中冷笑,不動聲色地頷首道:“小六說的極是。你還是安生坐下,咱們還有許多大事要商議。這個韓家下人不在跟前的時機可并不算多見。”
余笙連連稱是,忙坐好,凝神靜聽余綰敘述。
辛洄等人沒到午時便離開了京城。
那騎手“阿鵬”蜷縮在馬車內睡得極為香甜。辛洄早就知道他的確是從西齊一路飛奔過來,也便就極為感慨,索性跟夜氏商議,讓夜氏現在馬車車廂外頭坐一會兒——畢竟旁邊跟著韓家的護衛,這個姿態還是要做上一做的。
到了晚間,一行人走到離京城百余里外住下,韓家護衛立即放了信鴿回京,倒看得想要趁夜溜走的辛洄一驚。
騎手“阿鵬”緩回了精神,見狀,便尋了個機會,悄悄告訴辛洄:“大夏生變在即,您能借著韓震的手令迅速離開,是好事。咱們就這樣先回去,只要進了西齊邊境,這幾個人便可以一刀殺了。”
殺不殺的自然不在辛洄的考慮之列,但聽說這件事騎手早就有所準備,便放下了心,不由含笑問道:“敢問是錢先生遣您前來,還是鐘郎?”
“阿鵬”眨著眼看了他許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趕緊把辛大夫接回西齊。回到西齊之后,您的事我便不管了。您想去哪兒,想做什么,都跟我無關。”
說著,思索了半天,皺眉道:“您說的這些人,我真的都不知道。”
辛洄臉色大變。
旁邊的夜氏聽得瞇起了眼睛,過了一時,背轉辛洄,歪著頭問“阿鵬”:“你是寒亭的人?”
“阿鵬”挑了挑眉,上下打量她一番,露出一個真心笑容:“正是。”
夜氏了然,點點頭,道一聲辛苦,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阿鵬”有些摸不著頭腦,思索著走了幾步,悚然而驚,猛地回頭看著夜氏的背影,咬著牙,輕輕地跺了跺腳,臉上閃過了一絲殺氣。
“辛洄和夜氏已經回了西齊……”
“鐘幻對于錢大省的安排十分滿意……”
“余綰回了余家,跟余緋已經和好,將她收集到的證據都拿給了余奢和余笙,兩個人商議后決定,由余綰親自尋找機會出首告御狀……”
新豐一趟一趟地進來,將最新的消息一條一條地稟報給蕭寒。
習慣地端著蠟燭站在地圖前,用手指慢慢描摹的蕭寒就像是沒有聽見一般。
而新豐也是報完就走,毫不耽擱。
端著茶點等候的阿尋十分心疼地看著蕭寒消瘦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轉頭找到九醞,“輕聲”嘀咕:“你說,有沒有可能請郡主來咱們家一趟……”
“嗯?”蕭寒應聲轉過了身,看著阿尋:“郡主怎么了?”
阿尋和九醞無奈地看著他:“公子,該吃飯了。”“公子,該吃藥了。”
蕭寒呃了一聲,撓了撓自己的濃眉,自失地笑了一笑,道:“好吧。都端過來吧。”
頓一頓,又瞪了阿尋一眼:“下回不要無緣無故地提起郡主。”
“旁的事情若是能喚回您的神,您當我樂意提她呢?都那么久沒見了,您聽說過她問起您一回么?”阿尋十分不滿,覺得這位郡主竟然對自家公子不聞不問,實在是世上最不識抬舉的人。
蕭寒坐回到桌前,先一口氣灌下一碗苦藥,放下藥碗,接過筷子,斯文卻迅速地吃著熱了三四回的一碗湯餅,聞言手指一頓,抬起頭來,正色道:
“說過多少回了?郡主是郡主,我是我。我心悅郡主是我的事,郡主對我無心無意是郡主的事。彼此有緣無分,卻都沒有錯。以后不可對郡主生出任何怨憤,否則便不用再跟著我了。記住了沒有?”
“只要您記得住吃飯吃藥。我們就記得住不埋怨郡主。”九醞接口,替下阿尋的位置,細心地又端了一碗人參雞湯送給蕭寒。
蕭寒一聞那個味道便皺眉,抬頭問:“這個可以不喝么?”
“那您就想法子見一見郡主或者鐘郎。只要他們說一句公子的身子沒有損耗不需要用藥,我保證把家里所有存著的藥材都丟出去!”
九醞不同于阿尋好糊弄,睜圓了兩只眼睛看著蕭寒把端上桌的東西吃得一滴不剩,這才滿意地撤了桌子。
“壬水傳來消息:辛洄的婢女夜氏知曉寒亭。”新豐匆匆進來稟報,臉色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凝重。
蕭寒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擦了手,方淡然道:“錢大省第一次帶鐘郎來寒亭雅集時,我只道錢大省早就將寒亭的本領都跟鐘郎說過,所以鐘郎并沒有十分震撼。
“現在看來,第一個跟鐘郎說起寒亭的,只怕并不是錢大省,而是夜平。
“夜平知道寒亭雅集。所以不僅鐘郎對寒亭的存在沒有感到驚訝,連夜平的這個妹妹對錢大省會拜托寒亭替他們善后,都覺得理所當然。”
蕭寒淡淡地看著地圖,目光繞著西齊的地圖打轉,過了一會兒,方問道:“可知道鐘郎去西齊送還夜平骨灰,走得是哪條路?”
“錢大省之前傳過來消息,說鐘郎有話,夜家大娘子是個十分謹慎的人。只怕是一俟見到了鐘幻這個外人,便立即抱著夜平的骨灰帶著全家都搬走了。”
新豐深深地蹙著眉,“錢大省也曾經派人循著鐘郎的行走路線去尋過,的確沒有找到夜家的后人。”
“夜氏和余氏的關系不簡單。卻偏偏來往少得驚人。此事,須查。”
蕭寒摸了一根長長的竹杖,遙遙地點了點北狄:“余簡,夜平,查他們在北狄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