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進了韓府。
令眾人訝然的是,來的竟然是太醫署的署令孫德先。
韓震也是一愣:“怎么竟驚動了你?”
孫德先笑容可掬:“陛下聽說是三郎君的腿傷,當即便詔了我去,讓我一定要親自來一趟,仔細看看。先頭您請的大夫畢竟是西齊人。大將軍在西齊那邊的人緣兒,可不大好。”
說著,自己又為這個笑話呵呵地笑。
韓震想想也對,自己也笑著搖搖頭,道:“說的也是。那就辛苦你。”
進了韓樞的院子,孫德先一眼先看見了站在門口等候的余綰,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跳,忙先守禮低頭,含笑問韓震:“這位可就是三少娘子?”
“嗯。我們三郎的這個媳婦極關切她丈夫,每次大夫來時,她是必在旁邊的。孫署令若有什么需要問的,問她,比問誰都來得清楚。”
韓震說著,對余綰客氣地點了點頭,進了內間。
孫德先深深地看了余綰一眼,眼角輕輕瞇了一瞇。
“勞煩孫署令了。”余綰低下頭去,恭敬地行了個禮。
孫德先淡淡地回了一聲:“不敢當。”然后便邁步進了內室。
永熹帝點他來韓府,言下之意,又要他“認真”看看韓府如今內部的情形,甚至到了最后,按捺不住,明示他要瞧瞧軍器監余家的那個女兒,到底是自愿留在韓府的,還是被韓家脅迫的。
他當時便想起了那個傳言,心中早就嗤之以鼻。
這個小女子當年在郡主的冊封宴上公然勾引陛下,早就臭名滿天。
唯有韓家竟然當個寶似的,強搶了來,還給韓樞做了正室!
若非韓樞是個瘸子,滿京城的人大概都會認為韓大將軍瘋了!
可就照著目下看來,這個小余氏在韓家,竟然極得韓震歡心,極得丈夫寵愛,或者說,極為如魚得水……
孫德先心里一片漠然。
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有什么好惦記的!?
進了內室,孫德先滿面溫和地問好,又仔細負責地給韓樞做了檢查,再看了辛洄留下的藥膏方子,詫異地看看韓震,道:“那人竟留了個真方子給令郎!三郎君這可真是好福氣啊!”
韓震哦了一聲,伸手將藥方從孫德先手中抽走,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卻又皺著眉還給他:“果然這樣好用,太醫署不如照著制一批出來。往后軍中必定有大用。”
“呵呵,大將軍說笑了。”孫德先也不客氣,將那方子三折兩折收進了自己的藥箱,“這藥膏須得藥引,且所用藥材俱都是極名貴的。若非是大將軍府,只怕旁人也沒有這等財力。
“我回去會將此藥方奉給陛下看看。然后讓太醫署盡力制一些出來,三郎君這每日換藥,可斷不得。另外,頂好能讓三郎君多用一些補氣血的飲食。我開了禁忌單子和藥膳方子留下,旁的也就沒什么了。”
韓震這才放了心,微笑著請孫德先出去開方。自己也跟著踱了出去。
這邊余綰才松了口氣一般,看著韓樞嫣然一笑,走上前去握了握他的手,悄聲道:“我去等著拿了藥膳方子去廚房,吩咐了菜肴就回來。你一個人可耐煩么?”
韓樞含笑點頭:“你去吧。讓姨娘來陪一陪我。”
姨娘?
他不是都不肯見馬姨娘了嗎?
余綰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下意識地看了外間一眼——韓震就在那里。
原來如此。
余綰甜甜地笑了,悄聲道:“正是呢!我都疏忽了,我這就讓人去請。”
韓樞點點頭,讓她快去。
但是,就在馬姨娘進了房間,韓樞卻將旁人都趕了出去,冷淡地吩咐她道:“姨娘把嘴巴閉緊,好生替我去查一件事。但若是查不出真憑實據,卻鬧得滿城風雨,我就請父親將您送去莊子上休養,一輩子不用回府!”
馬姨娘臉色煞白,噤若寒蟬,扯著帕子拼命點頭。
而余綰則在恭敬地從孫德先手中接過藥膳方子之后,溫婉地恭維:“大年下的,還得辛苦孫署令多跑幾趟,真是過意不去。”
多跑幾趟?
她竟然想要指使我,親自來給韓樞這豎子護理腿傷不成?
孫德先心中惱怒,臉上卻只是微微一愣,有些無措,然而看一眼韓震,忙又欠身微笑道:“應該的。我會隔兩三天來一回。若是三郎君這邊臨時發現什么情況,三少娘子隨時令人去尋我便是。”
“孫署令這樣勤謹,真是多謝了。”余綰敲定了這件事,放了心,端莊地行了個淺淺的屈膝禮,然后退了出去,吩咐人去廚房。
這邊韓震陪著孫德先出去,又客套了兩句,便命一個小管事送他出門,自己自去忙了。
孫德先只覺得余綰的舉動十分怪異,不由得跟小管事小意打探:“看來貴府三少娘子和三郎君的感情甚好呢!”
“可不是!三郎君從治腿傷,三少娘子就衣不解帶地服侍。前幾天險些累病了,三郎君心疼,竟死活不肯讓她守夜。這才睡了幾個安穩覺。”
小管事樂呵呵地說著,渾然不覺自己正在背后說主人家的隱私,“您看這模樣,能瞧出來其實我們三郎君為了三少娘子母孝未滿,還沒跟她圓房么?”
孫德先險些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來!
還沒圓房!?
那余家六小娘子眉散腰開、珠圓玉潤,根本就已經是個少婦模樣!又怎么會尚未跟韓三圓房?!
難道韓震竟早已享用了她,才給了瘸腿兒子當媳婦——
不對不對!
韓震可不是這種人!
那是,怎么一回事!?
孫德先只覺得滿腦子漿糊,又跟小管事敷衍了幾句,忙忙走了。
一直回到了自己家中,他才猛地明白過來:
這個小余氏,不是個簡單角色!
皇帝特意叮囑他去接觸小余氏,其實是為了想知道,小余氏會不會借此機會,將韓家的內部消息,通過自己的手,傳遞給皇帝!
孫德先頓時一身冷汗,顧不得剛剛換了家常衣裳,忙命更衣,再度換了官袍,一口氣不停地奔回了宮。
——他得把見余綰的過程,詳詳細細地都稟報給永熹帝!
否則,日后這兩個人萬一有機會見面,自己就可能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