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辭回到驛館的時候,滿頭滿臉都是汗。談安之嫌棄地捂著鼻子:“進趟皇宮能把你熱成這樣,你還是南越的使者么?這樣不顧儀態,早知道我就親自去了。”
又問他:“我什么時候能去見二姨母?”
洪辭連連搖頭,嘆道:“只怕咱們是永遠別想見到二公主了!”
談安之頓時色變:“胡說!我來就是為了見二姨母的!你可給我少來這套!我祖父可說了,誰不見都無所謂,但是我必須得親自跟她老人家見面!我不管,你給我去馬上去問!”
“……您先看看這個。”
“這什么?這么多字?不看!”
“供詞。二公主直接間接害死人家大夏四個皇子的供詞。”
“臥槽?!二姨母威武!牛滴!”
“看我干嘛?想辦法救人啊!這還用得著商量嗎?”
錢大省的靈柩停在京郊大悲寺,只停靈三天,便送靈回鄉。
和尚們很想掙錢家的銀子,便勸鐘幻多停幾天:“錢先生生前是何等的煊赫,身后的事情總不能這樣潦草……”
鐘幻不理他們,直接去守靈。
桂三爺便含笑攔住他們:“家里三位娘子都算計好了日子,要在族中大辦呢。小郎這邊即便想盡孝,也不敢違逆了三位姐姐。”
畢竟人家女兒才是親生的,這位所謂的小郎不過是個干親罷了。
和尚們悟了過來,只得悻悻作罷。
桂三爺卻又多多地給他們銀子,請他們想辦法給尸體防腐。這個和尚們卻是不大擅長,忙聯系了隔壁的道觀,水銀朱砂一通折騰。
這些鐘幻都不管。
因為蕭寒悄悄走了來。
看見他出現,就連剛剛從昏迷中醒來,非要支撐著來送錢大省最后一程的董一,都黑了臉,咬牙切齒地吩咐人把他趕出去。
蕭寒也不跟他們一般見識,看見桂三爺疾步出來,溫潤一笑:“總算出來個懂事的。”
“敢問寒公子是來送家主的么?”桂三爺雖然沒有發飆,卻也不那么客氣。
“是。順便跟鐘郎商量些事情。”蕭寒八風不動,連眉梢都沒顫一絲。
桂三爺伸手往里延客:“小郎在靈堂。”
路上,蕭寒慢慢踱步,卻輕輕開口,跟桂三爺說話:“我的身份,錢大省可告訴鐘郎了?”
“沒有。”桂三爺垂眸,“小郎性子跳脫,單聽說打理商賈事,便想躲了。只是家主于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才勉為其難。其他的,原本想要緩緩告訴他,誰知卻沒了機會。”
“錢大省歷年積攢的錢財人手,有一半是打著我的名義募集的吧?如今鐘郎若是一無所知,以他的脾氣,想必是連根毛都不會還給我咯?”
蕭寒輕輕地笑了起來。
“還……?!”
桂三爺也笑了起來:“寒公子說笑了。您每年從錢家拿走的銀子何止百萬?至于人手,這半年,家主奉您的命,折進去了多少,您心里也是有本帳的,又豈會不知?
“剩下的錢,好歹也要允許小郎和三位娘子過個好日子吧?三位娘子都嫁了人,小郎又不姓錢,他們便不想跟著您,似乎也沒什么毛病。
“至于剩下的人,從知道家主是死在您手里的,就散了大半。前幾天那些離開的人,說是回鄉安慰大娘子,其實就是小郎留他們不住了。
“我們幾個老家伙,有家主早就發了話以后服侍小郎的。還有就是等著明天一早就送了家主回鄉下葬的。
“寒公子,別算計錢家了。錢家不會再給您賣命了。”
蕭寒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也就是說,錢大省招募來的人手,其實根本就不是沖著我,而是沖著錢大省。他背叛了我,你們竟然都還以他為主。”
“若不是有這一層,寒公子,您以為您還能安安生生地站在這里教訓老朽么?一天一個死士刺殺,殺不了您還殺不了蕭韻蕭敢么?您太也小看了錢家。”
桂三爺含笑站在靈堂門口,欠欠身:“老朽進去稟報小郎,請寒公子稍候。”
靈堂里。
鐘幻懨懨的,看著他給錢大省的靈位上了香,長揖行了禮,然后長跪在一旁,疲累地開口:“錢胖子的事情過去了。不要再提。你今天來還有別的事情么?”
蕭寒頓了頓,點頭道:“朱蠻和牡丹郡主的事情,以及大夏即將照會北狄,指那位嫁過去的長公主乃是個冒牌的女刺客,之事,想必你都知道了。”
鐘幻默然頷首。
“西齊變天在即,朱蠻是個人才,他日國力必定蒸蒸日上。跟大夏睦鄰友好,倒是件大好事。然而北狄那邊很難不怒,而南越陳妃的事情,太后娘娘又很難不計較。鐘郎,天下要亂了。”
蕭寒輕輕嘆氣。
鐘幻厭煩地閉上眼睛,雙手捏著眉心:“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原本跟你是沒有關系的。”蕭寒無奈地苦笑,“甚至,這件事跟我都可以沒有關系。然而鐘郎,她一定不會走開,一定會參與,甚至一定會領兵上陣。這跟咱們,還能沒關系嗎?”
鐘幻沉默下去。
許久。
“你想怎么辦?”鐘幻抬起頭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正在低頭斟酌的蕭寒沒看見他的目光,聞聲抬頭,松了口氣一般,含笑道:“北狄那邊,不論怎么辦,最后落地的,就只有打仗一條路。好在宗家和蕭家都不是吃素的。前次大夏又是勝的。所以這一仗,不論真假,倒都不用擔心。
“南越那邊就不好說了。我想親自去看看。只是嚴氏別莊那一場鬧,我已經露了相。南越這次來的使者雖然草包,那位談相卻不可小覷。鐘郎可有什么法子,讓我能名正言順去一趟么?”
鐘幻呆呆地盤膝坐在草編的蒲團上,看著半空飄舞的靈幡出神。過了好一時,方低下頭來:
“我也煩了京城。明天送走了錢大省,我進宮跟太后說一聲,讓鴻臚寺出個正使,我跟著去一趟南越,問責他們陳氏公主的惡行。”
“你?!這輩子怕都不會放你離開她半步了,你走不脫的。”蕭寒禁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我聽說,禮部安排,新帝登基大典隔天,便要安排鎮國大長公主去祭拜太廟。那天她忙著的時候,我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