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
南越宮城中,由一兩處的騷亂,夾雜著幾聲慘叫,最終開始了大規模的混戰。
貼身肉搏這種事,其實是南沉最擅長的。尤其是身邊還有一個同樣輕身功夫高明、下手格外狠辣的蕭寒搭檔。
甚至,兩個人一邊砍瓜切菜一般地殺敵,一邊還有空聊天。
“你別殺紅了眼。鐘郎說了,你那胳膊再過度用力就廢了。”
“要你管!”
“我不管不行啊!鐘郎說要我的命呢!”
“你把我師兄安排在哪兒了?”
“小心!——就在宮城附近。一會兒抓住了那些人,我再讓人帶他來。”
“好刀!——那樣最好。他那點子粗淺功夫,這時候來了就是添亂。”
另一邊朱蠻直殺得渾身是血,臉上手上都濺了許多。一轉頭恍惚聽見個尾巴,氣笑了,揮刀砍翻一個,腳步一錯竄到二人身后,卻險些被南沉一腳踢飛。
“你們倆這是在打仗么?!”朱蠻低吼著,發牢騷,“兩個武功最高的人,還不趕緊分頭擊破對方的戰陣,還在這里聊天!?”
“……我的朱陛下,您沒發現么?我們倆配合著,行進起來才最快!”南沉翻了他一個白眼。
然而既是他們三個人湊在了一處,眾人頓時明白了過來,紛紛翼護。于是,一條長長的收割戰線漸漸成型,拉開,往前推進。
果然,三個人互相配合,既減少了受傷的幾率,又加大到了殺傷力。不過半個時辰,眾人已經殺到了南越老皇帝的寢宮門前。
大門緊閉。
浴血的眾人站在恢弘的大殿門前,輕輕地喘息,稍事休整。
朱蠻看了蕭寒一眼,蕭寒微微頷首,朱蠻大聲說道:“大長公主可覺得有趣么?咱們沖殺叫喊了快一個時辰,這偌大的京城,竟沒有援軍到來!”
這是要攻心了。
南沉輕輕一笑,也不見提氣,也不見拔高嗓門,卻聽著她的聲音遙遠而清晰地傳了開去:“陛下說的正是呢!
“我只知道城門衛和宮門衛都給我師門的獨門秘藥放倒了,卻不知為何東宮那邊,竟也沒來這邊看看。難道說,皇太孫跟他的皇祖父,竟只有這么一點兒親情么?”
“齊國皇帝陛下和大夏鎮國大長公主容稟,”蕭寒溫潤的聲音輕輕地在幾乎每個人的耳邊響起,“這倒不能冤枉了皇太孫殿下。
“實在是洪家老戰神覺得,陳氏和談氏聯手,把個越國鬧得烏煙瘴氣,是以極為不滿。如今東宮那邊,洪家老戰神應該已經請了皇太孫殿下和二皇子殿下一道,在飲茶靜候了呢。”
什么?!
西齊的新帝和大夏的大長公主竟一起殺進了宮!?
周遭本來還在頑強抵抗的南越衛軍忽然一靜,手里的刀劍都是一抖。
還有,洪家竟然已經拋棄了陳氏?
若是連近百年保衛南越的洪家都倒戈相向……難道大越真的氣數已盡?!
軍心士氣,瞬間落到了谷底。
忽然間,原本黑沉沉的皇帝寢殿,燭火晃動,接著,吱啞啞一聲響,大門轟然打開。
“若論造謠,全天下真是無人能出你大夏之右!”白發蒼蒼的老皇帝身穿龍袍頭戴金冠,整整齊齊地出現在大殿門口,威嚴十足。
“哦?那不如我再造個謠給大家伙兒聽聽!”南沉往前邁了一步,呵呵一笑,運起內力,高聲道,
“戀棧南越皇位五十年的陛下您,已經安排好了護衛人手,打算明天禪位大典一完,便把你那嫡親的長孫、這座精致的宮城,和都中滿城的百姓,都丟給我們夏齊聯軍。
“而你,則打著幫忙新帝清理隱患的旗號,帶著二皇子和你的老心腹談相,立即離京。一路南逃,到泉州行宮落腳。單等著我們殺了你那嫡長孫,便再度登基為帝,立了你那二皇子為太子……”
周遭一陣嗡嗡聲響起。
眾衛軍和內侍宮女們看向老皇帝的眼神驚疑不定。
老皇帝神色驚慌,表情大變。
蕭寒和朱蠻站在南沉身后,相視一笑。
“或者我再說另一個謠言出來!你那早逝的大公主,其實是自縊而死。起因就是南越最初想要聯合北狄夾擊大夏,所以你想暗地里把大公主送去那苦寒之地給北狄王做閼氏!可是大公主不愿意,一死了之了!”
南沉冷笑一聲,再往前邁了一步,上了大殿前的臺階。
老皇帝身子猛顫,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還有!談相的女兒,也就是南越的那位太子妃,并不是殉情,因為你們那位太子,并不是病逝!他是談相害死的!因為太子想罷了談相!
“而你,你根本就知道此中內情,卻為了自己的寶座,隱忍不發。回過頭來,你又為了不讓談相通過他女兒完全控制住皇太孫,悄悄地害了太子妃!”
南沉譏誚一笑,嘲諷道,“你和姓談的,兩個把持著權力不放的老妖精,就為了那點子貪心,生生的把親生的血脈,弄成了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周遭一陣騷動,所有的人都露出了震驚了神情。
“你從哪兒知道的這些秘辛?”朱蠻驚詫地偏頭低聲問蕭寒。
蕭寒兩邊的眉骨都在跳:“我不知道。”
“啊?”朱蠻詫異地看向南沉的背影,“那她又是從哪兒知道的?”頓一頓,方輕聲道,“難道真是謠言?”
“你看那老賊的表情。”蕭寒抬了抬下巴。
老皇帝已經聽得滿面灰敗,雙腿顫著佝僂了下去,口中勉強硬撐:“你,你信口雌黃!”
南沉再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臺階之上,輕蔑地看著老皇帝:“想當初,令尊身子硬朗,令兄溫文爾雅,跟夏齊都誠心相待,天下太平。
“接著,你成年了,行了冠禮,談某也悄悄練成了第一批死士。于是,令尊急病,令兄被刺,二人接連死去。
“就連你一個只會跟宮女們鬼混的十四歲的弟弟,也出了意外,上樹摘個果子,跌死了。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聽她說到這里,滿頭大汗的老皇帝再也站不住,往后退了三步,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哦,我知道了,那個寇連,聽說早先便是談某府中在訓的細作。想必這些往事,都是寇連告訴她的。”朱蠻自信地喃喃,點頭低語。
蕭寒閉著嘴,緊緊地盯著大殿臺階上那個挺拔纖細的身影,心中萬般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