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朝

第二百六十一章:做戲

秦紹被困在東宮兩日了。

大殿空曠無人,說句話都能出回聲,也沒有奶娘服侍更衣,她便和衣而眠。

秦紹倒不是很怕,她只是生氣。

氣自己,也氣容宿。

嗑噠一聲,殿門開了,一排小宮女端著飯食擺好,請秦紹用早膳。

還是太子的規制,精致的點心粥品一碟一碟地擺滿桌子,便是五六個大漢來了都吃不了,何況秦紹一個人,還沒心情。

她草草用了幾口,直著耳朵聽了聽,沒有朝鼓聲傳來。

“幾時了?”她問。

大殿前守衛恭恭敬敬地回答:“稟殿下,辰時已過。”

果然。

今日陛下沒有升朝,說明三司會審已經出了結果,陛下應該已經拿到了重重證據了吧。

證明她的父王毒殺昭煦太子,罪大惡極。

證明她這個太子其心不正,德不配位。

秦紹嘆了口氣,把蘸了醬汁的小籠肉包塞進口中。

這一局她輸得真慘。

輸得體無完膚,輸得毫無還手之力。

并非她智計不夠,而是,她沒有辦法去抵抗那些來自她出生前的設計。

昭煦太子之死,是當年就有人精心布好的局。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陷害給裕王。

或許是要讓裕王頂罪,又或許是對方早有想法,要在秦紹爬得最高的時候,摔得最狠。

當然,那時恐怕還沒有裕王世子秦紹,對方想要害得,只是裕王一脈的男丁。

這場奪嫡大戲,演得近乎完美。

秦紹手中的銀勺被捏得咯吱作響,嚇得盛粥的宮女噗通跪倒在地。

伺候主子不容易,伺候被禁足了但依然能掌控你生死的主子,更不容易。

幸好秦紹不是回遷怒別人的人。

她靜靜吃飯,心里卻還翻著前世的記憶。

父王之死。

到底是誰的責任。

秦紹不是傻子,即便她沒日沒夜地憎恨著容宿,但發生了如今這么多的事,眼見著一個“意外”又一個“意外”層層疊疊地包圍住她父女二人,秦紹不得不承認的確有一個幕后黑手在操縱一切。

而且這個人,絕對不是容宿。

因為容宿今年不過二十歲,根本就不可能到十六年,甚至二十六年前去布局。

所以,前世父王的死……容宿不過是背了鍋。

是有人想讓父王死。

這個人是幕后黑手,也是……當今陛下。

父王的親哥哥。

她的親皇伯。

秦紹閉上眼艱難地吞下一勺熱粥,喉嚨里火辣辣的燒痛讓她不自覺地吐出熱粥,雙目緊隨著紅了起來。宮女以為她被燙著,送了涼茶,急得快哭出來,只有秦紹自己知道,她只是需要這口熱粥來解釋這通紅的雙眼罷了。

或許,父王中的毒根本不是什么致命的毒。

不過是普通毒箭。

也許隨便一個大夫就能給他治好。

可陛下不許玉成先生為他診病,陛下只讓他信任的太醫去救治父王,然后急得日夜不眠不休地陪在弟弟身邊,一點一點地看著弟弟的生命流失。

他在獰笑嗎。

笑他終于為自己可憐的昭煦太子報了仇?

秦紹真的很想回到前世,回到皇帝在裕王病床前守著的那幾天幾夜里質問他,看看他有沒有在冷笑,有沒有愧疚,有沒有撕心裂肺的痛。

像她一樣。

秦紹拾起掉在地上的筷子,面色平靜甚至帶了兩分笑容地吩咐宮女換一雙過來。

拿著新銀筷,她波瀾不驚地夾起一片腌得白里透黃的嫩筍,咬在嘴里脆脆咸咸的,鮮香汁水瞬間溢滿喉舌,一口咽下去,唇齒間余味殘留。

她舔了舔嫣紅的上唇,露出一絲笑來。

“殿下,”容宿站在大殿門前,朝陽的余暉把他的影子印進大殿,讓秦紹眉頭微皺像一只被侵犯地盤的貓。

可來者是容宿。

她揮手,令人放容宿進殿。

侍衛沒有阻攔。

“看來是帶了諭旨而來。”秦紹笑笑,吩咐一旁:“再拿副碗筷,想必容卿也沒用早膳。”

容宿眉頭微皺。

“陛下傳召。”

“我讓你陪我用膳。”秦紹挑眉,任性又霸道。

容宿坐到秦紹對面,帶著暗紋的銀盤銀筷銀勺擺好,宮女們乖順退下。

秦紹低頭,又塞進嘴里一只小籠包。

和前世一樣,她沒有看對面的容宿,只不過今生卻是另一個原因。

容宿沒有害死她父王。

甚至是……

如果沒有容宿,只怕她的小命也早就被人取走了。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謀朝篡位。

雖然她是個女兒身,但她只能禪位給大秦皇室,決不能讓位給容家的人。

“容宿,孤以茶代酒……”后半句秦紹噎了噎,說不出口,索性干了那碗涼茶。她眉梢一挑才看到容宿受寵若驚的表情,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呆子一樣,秦紹第一次露出真心實意的笑來。

容宿竟看得呆了。

他早知面前的太子爺素有美名,卻沒想到殿下一笑當真傾國傾城,紅唇霞面水眸,見之誤終生。

聽云……

不知為何,眼前的尊位竟和那眼角帶俏的少女重疊起來。

容宿猛地搖頭,狠狠將重影分開。

殿下是君,是大秦未來的圣主。

聽云是佳人,是他未來的妻子。

這兩個人斷斷不敢混為一談,斷斷不敢!

“殿下不怪臣膽大妄為,倒戈相向嗎?”容宿將話題轉回正軌,對上秦紹似笑非笑的水眸,清了清嗓子道:“是在臣要求搜查太子府時看穿的嗎?”

他知道,那日兵行險招,非要搜查太子府和秦紹“一決生死”的態度,很難瞞得過秦紹。

秦紹被戳穿心思卻紋絲不動。

曾經有個人教過她,越是被人看穿的時候,就越要高深莫測。

如今,她要把這句話還給那個人。

“不,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在做戲。”秦紹坦然道。

容宿微有些詫異。

他自問演技天衣無縫,否則容王妃怎么會那么輕易上鉤,還作死地把褚英送到裕王府去,更信了齊氏的話。

可太子竟然說,他早就知道了。

秦紹太喜歡欣賞容宿這狗賊因為她而吃驚的表情了,就好像一個日日被先生責罵的差生突然之間開了竅,把先生頂得一愣一愣的。

這還不止。

秦紹還緊接著用了下一招。

“因為孤,一直最信任容卿你。”她唇紅齒白地吐出這么一句,簡直戳到容宿心窩里了。

看到那欺壓她多年的老狐貍竟然僵硬了手,秦紹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看來收攬人心這一招也被她學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