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繡氤一驚,心里沉了下去。
蓮姑又嘆道:“那時的我,只是一個容貌丑陋、重病纏身的垂死之人而已,哪里配的上紅顏知己四個字?”
她眼睛里空空洞洞地仿佛在望著莫名的遠方,思緒如流云般悠悠飄遠:“那年,我身患重病,臉上又被丈夫的小妾故意燙傷,婆家嫌我是個累贅,就把我趕了出來。我本是遠嫁之人,家中的父母又已過世,我無處可去,便想到了去尋死。”
“我爬到了懸崖上,閉著眼睛往下一跳,本以為就此一了百了,誰想到半空中忽然拋出來一根繩索纏在了我的腰上,我就像騰云駕霧一樣飛了起來,當時我又驚又怕,暈了過去。”
“后來我才知道,是他在峭壁上采藥,救了我。那座峭壁高聳入云、筆立如削,連猿猴也難以攀越,他帶著一個昏迷的人竟能上下自如,他還識得這世上最罕見的奇毒,最珍貴的草藥。你說,他的本事有多么大?”
她娓娓道來,臉上漾出了暖暖的笑意,語聲也越來越溫柔。她說到最后一句,似是在問著許繡氤,又似是在喃喃自語。
隨后她便輕嘆著停了下來,陷入沉默中,但她的目中依然神采奕奕,充滿了說不出的崇拜與思念。
許繡氤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心里有了一絲說不出的感慨,蓮姑的情感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也許這世上之人,無論外表嚴肅也好,冷漠也好,都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情”字深埋在心里。
她不忍讓蓮姑被回憶的傷感所吞沒,忙笑著說道:“薛大俠的確是當世第一位奇人,聽說江湖中仰慕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連我舅舅都說,此生若能見薛大俠一面,得他指點一二,寧可折壽幾年。”
蓮姑看向她,眼中涌起了淚花,凄涼地笑了笑。
許繡氤黯然道:“我不該提起這些舊事,讓姑姑傷心,請你原諒我的迫不得已。”
蓮姑的眼淚落下,卻搖了搖頭:“我并不怪你,相反要感謝你。這些年我沒有跟任何人提過他,他依然痛在我心里,忘不掉又回不去,真真的無可奈何,有時候我也很想能有一個妥帖的人,對她傾訴我的回憶。我現在對你說起這些事,心里雖苦可也是甜的,我好像又見了他一次,他好像又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她拉起了許繡氤的手:“你說,我是不是該謝謝你?”
許繡氤無言以對,眼睛里竟也有些酸酸的,她雖不忍心再說下去了,可是一想起眼下的危局,便狠了狠心。
她話鋒一轉:“姑姑當年的病必是薛大俠治好的了,想必薛林也是你二人撫養長大的,所以你才對他這樣熟悉。”
蓮姑道:“我一個下堂棄婦,蒙他相救、收留,又待我那樣好,心里當然感激得很。薛林自幼父母雙亡,他只有這一個親侄子,自然是疼愛,視為己出。我沒有什么好報答他的,也就盡心盡力照顧這個孩子,三個人就這么相依相伴過了十年,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病倒,兩三天后就離我而去。可是等我料理好了他的身后事,才突然發現薛林不見了。”
許繡氤道:“姑姑對薛林有養育之恩,就如同他的母親一樣,他要走,竟沒有跟你說一聲嗎?”
蓮姑搖搖頭:“那時紫英走了,我的心也被摘走了,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也顧不上薛林。薛林已經十三歲,是個大孩子了,他雖然從小頑皮,對我還很尊敬,我沒有想到他就這么一聲不吭地跑了,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他伯父一生的積蓄和幾瓶福林散。后來我才知道,這孩子背著我們在外面學賭錢,早就債臺高筑了。”
許繡氤道:“薛大俠一生嗜好制毒解毒,他留下的寶貝絕不止福林散,那其他的藥物和解藥都在姑姑手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