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泓道:“你不必著急,也不必站著,先坐下再說。”
韓載沄忙道:“是,吳兄請入座。”又馬上吩咐下人添一副杯筷來。
吳毅哼了一聲,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對著上官清泓說道:“稟上官莊主知曉,家父雖已年過花甲,但向來身體康健,近年來還能常常駕船出海,歷風浪之威而毫不為意。”
耿從南點了點頭,笑道:“吳老頭我是知道的,一輩子都是個愛逞強的性子。”
吳毅低下頭沉默片刻,語聲又尖刻起來:“但家父莫說是駕船出海,連起床都已不可能了。”
“半個月前,韓載沄派人送來一封信,洋洋灑灑足有好幾頁,家父看完后便勃然大怒。在下守在一旁,直等到家父怒火平靜了才敢相問信里寫的是什么,但家父卻忽然口吐白沫、全身顫抖著暈了過去。”
“在下見家父十指發黑,便心知不妙,請醫延藥后也并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但家父從此變為了廢人,余生只能纏綿床榻卻是千真萬確的事。”
他語聲漸漸激動不能自已:“在下闖入韓家乃事出有因,絕非有意對上官莊主無禮,但請不要見怪。家父無辜受害,也請上官莊主懲治真兇,為吳氏滿門做主。”
上官清泓聽完,并無表情,轉頭看著韓載沄:“他說的,有沒有這回事?”
韓載沄雖然很驚訝,但面上并不如何慌亂,沉聲道:“在下絕沒有送過這樣一封信,請上官莊主明察。”
上官清泓看著他的眼睛,淡淡說道:“我再問你一次,你有沒有寫過那封信,有還是沒有?”
韓載沄迎上了他威嚴的目光,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想著清者自清,何懼之有,便斷然說道:“沒有,在下對吳莊主素以晚輩之禮相待,絕不會做這等不恥之事。”
“好”上官清泓收回目光,看向了吳毅:“若吳公子所言屬實,這件事也絕不會是韓公子做的,你們該去追查那真正下手的人。”
“在下當然所言屬實”吳毅吃了一驚:“上官莊主怎能僅憑他一面之詞就下次結論?他自己當然不會承認。”
上官清泓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人敢在我面前說謊。”
吳毅正要說什么,但見他眸中精光一閃,便馬上閉上了嘴。
上官清泓道:“韓公子是個生意人,只求和氣生財,以令尊的背景,他絕不敢主動挑釁,何必做引火自焚的事呢?所以,此事當是他人所為,吳公子要調查仔細了。”
吳毅聽到說到“背景”兩個字時,語氣有意無意加重了些,心里忽然有了一絲膽寒,再不敢和他爭辯,便勉強笑道:“是,上官莊主說的有理,在下謹記在心。”
“賢侄”耿從南忽然站起來,拍了拍吳毅的肩膀,嘆道:“你父親遭此不幸,我們都很同情。但若說是韓公子下的手,連我也不信,想必是有人假借他的名義。”
他說著滿面笑容地舉起了酒杯:“幸賴上官莊主英明,消此誤會,請大家共飲一杯。”
他一口飲盡,笑了笑正要說話,忽見金順又引進一個人來。這人五短身材、五官細小,腦袋卻很大,越發顯得眼耳口鼻都擠在了一起,看起來很有些滑稽。他邁著兩條短腿急匆匆地走著,走得額頭上都冒了汗,嘴里呼出了熱氣。
這人一看見耿從南,就大聲嚷嚷道:“好啊,小三子,我就說怎么一覺醒來就看不見你,原來你扔下我跑到這里來喝酒了。還好韓家比較有名,我一路打聽過來,到現在還沒有吃飯。”
他望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咽了咽口水,越發提高了聲音:“你。。。你這個沒大沒小、不敬長輩的老東西。”
眾人都有些哭笑不得,這人是誰?看他的年紀最多不過五十歲,竟說耿從南“沒大沒小”,卻又叫他“老東西”。
耿從南有些尷尬,瞪了他一眼:“這里在座的都是有頭有臉的貴人,你喊什么喊?你自己在客棧賴床,喊也喊不起來,怪得了誰?”
這人也急了:“你有的吃,我沒的吃,你還有理了?”
耿從南趕緊拉著他入了座,又向眾人解釋道:“這位是我家里一個食客,不會識字也不懂武功。。。”
這人嚷嚷著打斷了他:“什么食客?你爹不在了,你侍奉我是應該的。”
眾人又是一愣,這是什么道理?
耿從南夾了一只鴨腿堵住他的嘴,笑道:“雖然他什么本事都沒有,但是他是我祖父在七十大壽之后的老來子,我父親唯一的兄弟,我的二大爺。”
耿二大爺一邊大嚼,一邊搖頭晃腦地說道:“不錯,我是他的二大爺,這小子明明說帶我出來見識見識,卻把我扔在客棧里自己溜了。諸位說,我該不該罵罵這個沒規矩的侄子?”
耿從南皺了皺眉:“就算你是我二大爺,也要斯文些,你看又把油滴到衣服上了。”
耿二大爺正瞪了瞪眼,上官清汶忽然笑道:“俗話說老要癲狂少要穩,晚輩等能與前輩同席已是榮幸,老前輩請隨意就是。”
耿二大爺很高興,用筷子指著他,嘻嘻笑道:“小子你很好,我看你人長得漂亮,說話也好聽。”
耿從南一把奪下他的筷子,眉頭皺得更深:“你知道這位公子是誰嗎?就連我都要對他客氣些。”
耿二大爺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只知道他比你講道理多了,你干嘛總要管著我呢?”
上官清汶笑道:“今日大家齊聚一堂,是難得的緣分,正該只說些開心愉快的事,耿堂主不要太拘禮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持杯向韓載沄笑道:“我兄弟是初次來長沙,多承主人家款待之情,我謹代兩位兄長敬韓公子一杯。”
韓載沄忙起身,含笑謙讓。耿從南也笑道:“我們本是為云老爺子賀壽而來,不想他老人家竟有這樣大的面子,這幾日長沙城中從各地趕來賀壽的人只怕比湘江里的魚兒還要多,不但是云府,連城中各大客棧都已人滿為患。”
他又打了個哈哈:“要不是韓公子收留,只怕我這老頭子就要露宿街頭了。”
他說的這句笑話并沒有對到點子上,上官清泓臉上有了一絲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