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林玉安走出偏房,心思卻有些飄忽,前兩日知哥兒已經上了族譜,今兒卻沒有看見他,難道是去李家讀書了?
正猜想著,便看見一個矮小身影往這邊飛奔而來。
林玉安腳步一滯,小小的身影便已經跑到身前來了。
她定睛一看,知哥兒像是一個掉在泥潭里的小猴子,渾身是泥,頭發也是濕漉漉的,林玉安訝異的看著他,只見他從背后拿出一束梨花。
知哥兒的眼睛烏黑發亮,真摯的看著她:“二姐姐,聽說你要走了,我……我沒有東西能送你,這個給你吧。”
林玉安心頭溫熱,突然覺得有些感動,點頭接過那束因為奔跑太快而有些零落的梨花,笑著用手帕給知哥兒擦了臉,這時候許媽媽來了,林玉安便站起身:“快帶知哥兒去梳洗一下吧,水要放熱一點。”
她說著就要邁步離開,和閑蒲走到月亮門處,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知哥兒還站在原地,許媽媽正在拉他,林玉安眼眶一熱,對知哥兒喊道:“用功讀書,以后金榜題名就能來京城了。”
閑蒲看著也有些觸動,扶著林玉安遠遠的走了。
馬車輪子骨碌骨碌的響著,林玉安撩開簾子往外看,馬車正駛過潮濕悠長的巷子,不知梅雨過后,又是怎樣的光景。
王小娘躺在墊著的厚厚被褥上,有些悵意的凝視著林玉安。
林玉安感覺到王小娘的視線,便轉過頭,對王小娘笑道:“母親何故這樣看著女兒?”
王小娘聽到這個稱呼,一時愕然。之前她和大娘子翻臉,就有意讓她換個稱呼,沒想到直到離開了林府,她才開口喚她為母親。
林玉安的用心,王小娘也能理解,這么多年第一次聽她這么喊自己,心中十分歡喜。
不過轉念一想到要說的話,那歡喜又沉了下去。林玉安見母親臉色變化,替她掖了被角:“母親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王小娘略猶豫:“那倒不是,只是有些事要提前給你說。”
林玉安望著她,王小娘繼續道:“你這次回去,就要住在王家了,難免和你大舅母齊氏打交道,只是你大舅母是郡主出身,難免有些高傲不好相處,到時候,你一定要謹言慎行,切不可讓她抓住錯處。”
大舅母齊氏?林玉安心中微滯,想到大舅母的身份,她的確有高傲的資本,只是她都要如此小心謹慎,那母親又該如何自處呢?
正疑惑間,王小娘又道:“還有,你二舅母也要小心對付,她是國公府的嫡出小姐,心氣兒高,等閑人都不看在眼里……”
從南水莊到京城,輾轉走了十天,直到林玉安撩簾子往外看去,見到寬敞的的青磚路上車水馬龍,高大宏偉的城樓下人群如同螞蟻搬家,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城樓上“汴都”兩個氣勢恢宏的大字讓她松了一口氣,又不禁覺得拘束。林玉安坐回車廂,見閑蒲一臉好奇的樣子往外看,便輕輕呵斥了她:“到京城了,這里不比南水莊,做事需謹言慎行,到了王家,不可多說一個字,多看一眼。”
閑蒲沒有想到離開了林家,還要這么憋屈,不過想到路上王小娘絮絮叨叨說的那些話,也不由的垂下頭。
馬車停了下來,前面有人下了車,那是三舅舅王忠君坐的馬車,似乎是有人盤查,不過片刻,馬車又繼續前進。
看來王家的勢力在京城不可小覷,這盤查的都沒有過來看過就放行了,顯然是怕得罪了王家。
心里思慮著,外面有人敲鑼打鼓,有小孩嬉笑,人群嘈雜好不熱鬧。林玉安即便沒有撩開車簾也能幻想外面擦肩接踵的繁華景象。
有空氣中飄來一股酒香味,有烹制肉的香味,空氣里都是京城里一言難盡的繁華。
林玉安不知將來會如何,只是江南的杏花煙雨卻一直存在心底。
馬車從城門到停下,走走停停走了一柱香的時間,馬車外有人喊道:王府到!”
林玉安心中突然有些緊張,王小娘由著霍媽媽扶起身,林玉安也幫著把王小娘挪出了馬車。
一座三間大門前蹲著兩座威風凜凜的石獅子,正中間的大門上方有一匾,赤金鑲邊,中間金閃閃的寫著王府兩個大字,林玉安扶著王小娘,不經意間瞥見王府對面同樣氣派的三間大門,上面寫著安寧郡主府,牌匾下面一個小小的御字,彰顯著皇家身份。
回過頭,便看見四個穿著氣度不凡的仆婦迎了過來,她們打扮相似,看著整齊同一。
林玉安心中暗暗吃驚,單單看這幾人的舉止氣度,已經不是尋常丫鬟仆婦了。她思忖間,有一個國字臉,滿臉堆笑的中年仆婦來扶她,另外幾個便過來把王小娘架著往東邊的角門過去。
看過去,原來是早等著的小轎,外面包著深青色如意祥云紋的錦布,四個小廝分別立在四個方向,王小娘便被架到轎子里,放下了簾子。
這廂那中年仆婦便引著林玉安往王小娘后面的那個同樣的小轎走去,她聲音溫厚:“姑娘小心坐好。”
林玉安笑著對她點頭上了轎子,閑蒲便跟在轎子后面走。
小轎兩側開了小窗,用青紗蒙著,坐在轎中,隱約可見外面的景象。約莫有了一百來步,轎子落地,似乎換了人來抬,片刻又輕飄飄的往前走。
四周靜悄悄的,只聽見鳥鳴雀躍的聲音,深灰色的墻壁旁栽種著各色花朵,大多富貴之像。
一盞茶的功夫,前面出現了刻著八仙過海的影壁,轉角便到了垂花門處,雕梁畫棟,彩繪的廊柱令人不禁贊嘆。
轎子輕輕落地,剛才那個中年仆婦來打起轎簾,林玉安心知該下轎了,便扶著她的手,下了轎。
穿過垂花門,兩邊就是抄手游廊,合抱在中間的是個四四方方的天井,中間有一座木橋,下面是個人工的小溪,行走游廊間可聞潺潺水聲,小溪清澈見底,溪底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鵝卵石,有睡蓮臥于水面,只是這季節尚未結蓮。
初見只覺得別具匠心,氣派非凡。
王小娘被扶著走在前面,霍媽媽跟在一旁,林玉安收回目光,專心腳下。一路上大大小小的院子整齊對稱的分布兩旁,又過了一道月亮門,右轉過去走了十余步,便到了一處方正氣派的院子前。
院子上面一個小匾,寫著怡然居三個大字,門前的石墩旁有幾個個穿紅著綠的小丫鬟垂頭屏氣的立在兩旁。扶著王小娘的一個仆婦朗聲道:“姑奶奶和表姑娘到了!”
這一聲呼后,便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笑意往門前來。
幾個穿著素凈卻不失體面的十五六歲的丫鬟迎了出來把王小娘簇擁著進了院子,有人口中笑道:“老夫人一早就惦記著,昨夜都沒有睡好呢!”
王小娘帶著濃濃的鼻音“嗯”了一聲,林玉安邁步走進院子,只見中間可容馬車過的青磚石路筆直的往前延伸,兩旁種著海棠樹正紅艷艷的開著花,地上種著平整如毛毯的青草,莊嚴肅穆中透著春日的喜氣。
屋前四五梯臺階一過,便到了檐下。檐下正屋前也站著兩個面色肅然的中年仆婦,目不斜視像個木樁子。
引兩人來的婆子直接領著兩人進了屋,便看見一個頭發斑白戴著一條金絲絨鑲翡翠珍珠如意云紋的老婦人蹣跚而來。
王小娘頓時泣不成聲,和老婦人抱作一團,老婦人老淚縱橫,也不停的拍著王小娘的后背,口中喊道:“你這個沒有良心的!”
王小娘口中只嘶啞道:“母親啊!”
林玉安站在一旁,只覺得看著眼睛泛酸,心中感觸頗深。
王老夫人應該是古稀之年,王小娘是她老來得子,一直視為上天恩賜,便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手里怕化了,真真是心頭肉。
哭鬧了一會兒,一個眾仆婦中打扮最是體面的仆婦走上前來扶著王老夫人坐回墊了秋香色褥子的羅漢座上,王老夫人拉著王小娘的手怎么也不放開。
“五姑奶奶切不可讓老夫人太過傷心,入春之后老夫人的心悸病發得更頻繁了,宮里的太醫來看,說是要靜養著……”
那仆婦尚未說完,便聽王老夫人沉喝一聲:“素媽媽!”
那仆婦便噤了聲,在一旁伺候著。方才引兩人進來的幾個仆婦已經在兩旁的金絲楠木圈椅后整齊站定,有小丫鬟上來斟茶,紫檀木托有些沉重,那小丫鬟顯然是做慣了的,手都沒有抖一下,定定的舉著茶杯放在王小娘身前。
又有一個丫鬟也端了茶盞過來給林玉安,林玉安慌忙的接了過來,揭蓋抿了一口,茶香怡人,口齒留香,林玉安從未喝過。
把茶盞放回紅木托盤中,林玉安才松了一口氣,見上面懸著一塊烏木做的匾,寫著“河清人壽”四個大字,右下角一個小小的御字,想來也是皇上御筆親書了。
這時候,王老夫人突然喊了一聲:“這可是安姐兒?”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