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著朝天髻,戴著一只赤金嵌祖母綠的八尾鳳簪,鬢發右端簪著香云紗珠花,杏眼桃腮,眉目如畫的云妃哪里像是一個年近四旬的遲暮美人,反倒像是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
云妃的相貌是典型的王家人。
高挺娟秀的瑤鼻,小巧的桃心嘴兒,額頭上的美人尖兒,整個人遠遠望去,就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一樣。
母親王庭珍作為云妃的一母同胞的妹妹,兩人還是有些相似,只是母親在江南待久了,神韻中多了幾分婉約柔美,而云妃則透著幾許傲慢和強勢。
林玉安的嘴和鼻子特別像王庭珍,自然也有些像王庭芳。
坐在中間的皇上精神矍鑠,不怒而威:“眾愛卿不必拘束,今日是云妃的壽辰,大家只當做家宴便是。”
皇上說話間,云妃一臉溫柔的望著他,待他說完,便起身對皇上微微屈膝行禮:“臣妾多謝皇上厚愛。”
柔妃笑語嫣然:“皇上待我們一向寬和有加,云妃姐姐今日這身衣裳聽說是皇上早在半年前就命司制房做的,這衣服上的絲線都格外講究呢!”
這外袍上的牡丹花蕊可是用的和龍袍一樣的鮫線,這意味著什么,已經不言而喻。
還有這身正紅色牡丹花百福花紋的宮裙,歷代只有中宮皇后能夠穿戴,如今中宮無主,可以牽強的解釋為云妃是后宮中資歷最高的,在沒有皇后的時候穿了也無傷大雅。
可在這種時候,也像是在暗示繼后人選就是云妃。
席上眾人心照不宣,眼觀鼻鼻觀心的不敢言語。
柔妃是小鳥依人的類型,云妃則是身量高挑,一身華服穿在身上氣勢十足的凌厲,站在皇上身邊也毫無違和感。
林玉安心中思忖,王庭芳該不會真的是皇上心里定下的繼后人選吧。
元皇后葉氏是出自同先帝一起鐵馬戎槍平過天下的外姓侯爺定遠侯家,定遠侯是真正有錢有勢的實權侯爺,封地是富庶的淮浙郡,在洛川的南方。
太子爺有這樣強有力的外家,有利也有弊,所以葉家在元皇后歿了之后就開始韜光養晦,沉潛了下來。
若是云妃做了繼后,那么如今只有九歲的十一皇子就有了嫡子的名分,難免生出奪嫡之心,可若是柔妃做了繼后,柔妃膝下只有一個容月公主,沒有兒子可以和太子一較高低。
林玉安覺得如果她是皇上,她會更樂意柔妃為后,這樣就可以盡量避免兄弟相戮,手足相殘的事情出現。
她讀過史書,也明白歷朝歷代在奪嫡之爭中的險惡。
這不僅僅關于皇子間誰繼承大統,還關系到站在每一位皇子身后的各個家族的興衰榮辱,一失足成千古恨,云妃能否成為繼后,也決定了王家的興衰。
不過這些與她而言,現在還無甚關系。
王忠國的品階更高,加上齊氏身份是尊貴的郡主,他們的席位就在皇嗣皇子和公主旁邊。
林玉安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九王爺身姿筆直的坐在自己的席位前,修長有力的手指捏著三足陶制酒杯輕輕晃蕩,齊慕北察覺到她的目光,朝她望了過來,林玉安也不避開,朝他笑了笑。
卻看見坐在最前面的太子往這邊望過來,林玉安忙移開視線,轉眸就看見余嘉正凝視著她,她故作鎮定的避開,卻聽見王萱柔淡淡道:“管住自己的眼睛。”
林玉安心情莫名的低落起來,宮婢們躬身在席間穿梭,案幾上擺滿了美味佳肴,林玉安揀了一塊櫻花乳酪宮酥,美食帶來的快樂讓低落的情緒淡了些,感覺吃東西心情就要好一些,她索性低著頭,品嘗起各種美食。
碳炙羊肉,一整條羊腿,烤的表皮金黃酥脆,里面的肉卻香嫩可口,林玉安格外喜歡,就著葡萄美酒,吃了不少。
既然是壽宴,自然免不了要向壽星敬賀。
到王忠德這邊的時候,林玉安兩頰桃粉,跟著一同走到席中向皇上和云妃跪拜。
林玉安有些迷迷糊糊的,也沒有聽清王忠德和余氏王萱柔他們都說了些什么,直到聽見一道聲音在叫她:“你就是林玉安?”
林玉安迷迷瞪瞪的點了點頭:“臣女林玉安,恭祝云妃娘娘福祚綿長,容顏永雋……”
余氏卻一臉焦急的推了推她:“安姐兒,胡說什么,柔妃娘娘問你話呢!”
林玉安乍然回過神,定睛看了看,這……真是柔妃。
“柔妃娘娘長得真美,參見柔妃娘娘!”
余氏面色一白,王忠德也不明所以的看過來,氣氛變得有些詭異,王萱柔王萱瑤王元松一眾人都愣住了,余氏擔心會牽連到自己,便解釋道:“柔妃娘娘,這孩子初次進宮,貪嘴喝醉了,說胡話呢。”
林玉安傻乎乎的笑了笑,點了點頭,又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二舅母胡說,誰喝醉了,是你喝醉了……”
“安姐兒!”
余氏氣悶的沉聲喊她,聲音有些顫抖,御前失儀可是大事。
林玉安這時候腦子昏昏沉沉,聽得余氏這一聲輕喝,又一個激靈驚乍乍的立正了身體:“我在!”
面浮紅霞,醉眼迷蒙,此時林玉安看上去透著憨意,小巧的桃心嘴微微嘟著,煞是可愛。
席上頓時哄堂大笑,皇上面容可親的擺了擺手,忍俊不禁道:“既然醉了,就讓她先下去喝點醒酒湯吧!”
王忠德和余氏俱是松了一口氣,讓人把林玉安扶了下去。
齊慕北笑得一口酒都噴了出來,一旁的小王爺覺得他這反應一反平常,輕聲問他:“你的萬年僵尸臉竟然也會笑?”
齊慕北摸了摸鼻子,漸漸收了笑意,白了小王爺一眼:“我只是剛才不小心嗆著了。”
這時候卻聽云妃不冷不淡道:“這孩子著實莽撞了些,德行有失,和榮國公世子的確不合適。”
這下不僅是余氏,就連齊氏也滿心驚詫,云妃竟然當眾提起榮國公府退親的事,而且言語之中透著幾分對林玉安的不滿,女兒家的清譽最是寶貴,讓她這么一說,以后林玉安只怕是難以再嫁了。
坐回了席位的林玉安聽著就紅了眼眶,趴在案幾上,感覺自己的心一陣陣的刺痛,那種感覺無法言喻。
在這樣奇怪的氣氛中,余嘉卻推著輪椅走到了席中,對著皇上躬身作揖,看樣子有些吃力。
“云妃娘娘,對于退親的事,完全是因為我自知身有殘疾,配不上王家表姑娘的品德高潔,與王家表姑娘并無干系。”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