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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凌音過來的時候,南園里,那兩個被打板子的婆子才被抬走。
林玉卿跟在阮凌音身后,忐忑不安的打量著這處不大不小的院子,藍瓦白墻,院子里有陣陣清幽的梅香暗暗浮動,在西南角的位置,林玉卿就看到了一叢叢掩映在竹林里的點點鵝黃。
看見阮凌音,許媽媽讓她稍等,自己去稟了林玉安。
很快,許媽媽就去而復返,來領了阮凌音進屋去。
林玉安正發完脾氣,在內室看著那孩子。
府醫已經瞧過了,說是受了些風寒,加上奶水不足,體質虛弱,愛哭鬧也是常有的事。
聽見許媽媽來報說阮凌音過來了,不免有些驚訝,今日本就不用過來,她可不相信是阮凌音走了想她了,特意過來看她的。
下人們打了簾子請阮凌音進屋,林玉卿緊跟其后,雖然可以看出她有些心神不寧,瑟縮害怕,可面上卻還算保持著最后一點體面。
小孩子,不過才出生兩三天,人小的讓林玉安不由心疼,她響起晟哥兒和姝姐兒出生的時候,雖然也很小,可在喜安莊的時候,有她們的外祖母精心照料,哪里曾受過這樣的苦楚。
林玉安很是心疼這個孩子,想到這個孩子還沒有起名,不過既然余嘉已經同意讓她把孩子接過來,那取名的事情還是問一問余嘉算了。
那就給她取個乳名算了,林玉安想著就問南雨,“你說給她取個什么乳名好?”
南雨聞言就想了想,隨即含笑道:“想必王妃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長大,一生順遂,不如就叫平安怎么樣?”
平安?林玉安心底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也覺得不錯,平平安安就是福,遂道:“好,這個名字好,聽著就透著喜氣,那以后這個孩子就叫平安,至于大名,還是問過王爺再說。”
“什么平安啊,嫂嫂在屋里說什么呢,這么高興?”
伴隨著一道輕快的聲音,阮凌音從屏風后面走了進來。
林玉安見了她,面上仍舊笑著,“你來了,南雨去端繡墩過來。”
說完就把平安抱在懷里,輕輕的搖晃著她,平安已經止了啼哭,正睜著一雙同月詩蘭有幾分相似的梭長眸子看著林玉安。
阮凌音是一個人進屋的,林玉安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等周巧兒把茶上了,她這才直接問她:“你怎么今天過來了,這大冷天的,出門都能把人凍的僵,你也該好好保養保養才是,開門春天,說不定就懷上了孩子。”
聽著林玉安的話,阮凌音神色落寞的搖了搖頭,復而又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笑著問林玉安:“這就是那位月小娘生的女兒?”
林玉安點頭,嘴里發出不成點的吟哦聲,小小的孩子卻了無睡意,依舊躺在她的懷里,左右的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可以抱抱她嗎?”
阮凌音不由有些期盼的問林玉安。
林玉安笑著把孩子遞給了她,阮凌音也很小心翼翼的接了孩子。
“天哪,她好小啊,我都害怕動作太重把她傷著了。”
阮凌音聲音里充滿著不可思議,興味盎然的問林玉安,“嫂嫂,是不是剛出生的孩子都只有這么小,這么輕啊。”
難得見她露出這樣天性爛漫的一面,林玉安也耐著性子道:“也有比她更重的,晟哥兒和姝姐兒出生的時候就比這孩子重許多,當然也還有比這孩子更小的,不過那種一般是不足月的,像足了月的孩子一般都是這樣的,也不算小了。”
阮凌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很是受教的模樣。
平安被阮凌音抱著,腦袋卻不由往林玉安的方向偏,看林玉安還不伸手來抱她,平安立刻就發揮了她的特長,屋子里就響起了一陣混亂的聲音。
孩子的哭鬧聲,阮凌音的驚呼聲,林玉安緊張的詢問聲交織在一起。
“她尿了!”
阮凌音驚呼著站起身,手足無措的抱著平安,不知該把她遞給誰。
南雨見了,忙把孩子抱了過來,屏風的梨花格扇后面,林玉卿聽見屋里的動靜,也有些著急,可是想到阮凌音叮囑她的話,又把用力的躁動按捺住了。
周巧兒打了熱水進來,看見她木訥的站在哪兒,頓時有些不悅,問她:“你家世子夫人衣服都濕了,你怎么也不知道進屋去服侍?”
林玉卿的臉頓時漲的通紅,她又不是丫鬟,里面的王妃是她的姐姐,她很快就不用這樣卑躬屈膝了,可是現在她百口莫辯,不知該怎么說,索性不理會她,依舊立在那兒。
周巧兒不想旁生枝節,也不同她多說,端著水徑直進了屋。
林玉安目光落在阮凌音月牙色的衣服上那一團水漬,只覺得啼笑皆非。
她抱著那孩子好一會兒了,也沒有見她這樣不聲不響的尿了人,還自個兒哭了起來,她記得晟哥兒和姝姐兒要尿的話,都會先哭,讓別人注意到他們,他們才會尿,這叫什么事啊?
“快服侍世子夫人把這身衣服換下來吧,你比我高一些,可能我的衣裙不合你的身,就讓你的丫鬟回去給你取干凈衣裳過來吧,反正屋里也暖和,等一會兒也是無妨的。”
無法,阮凌音只得點頭答應,隨即親自出去給林玉卿道:“你去梨雪居,給春荷說一聲,給我找一身干凈衣服過來。”
林玉卿略微猶豫,隨即點頭答應。
等阮凌音回來,林玉安就有些疑惑的問她:“你又換了新婢女嗎,看起來還沒有用順手呢。”
阮凌音面上一囧,有些無措的傻笑了兩聲,“初來乍到,總要親自叮囑一下才放心,免得費了時日,又辦了錯事兒。”
“是這個理兒。”
林玉安也不做他想,讓許媽媽幫忙找了一身以前姝姐兒穿過的舊衣服出來,給平安換衣服。
舊衣服?她這么有錢還給小孩子穿舊衣服,難道就是為了標榜她這個嫡母宅心仁厚,所以才把這個庶女接到身邊來作秀的不成?
阮凌音心底不由嗤笑,林玉安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解釋道:“剛出生的孩子細皮嫩肉,舊衣服都是在身上磨過的,柔軟也不容易傷著孩子的皮膚。”
阮凌音錯愕,她還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規矩,這樣聽起來,還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的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哂笑道:“嫂嫂果然是過來人,您若是問我,我只怕是一問三不知呢。”
林玉安也不答話,摸了摸許媽媽拿過來的那件軟杭綢夾棉小襖,確認很干凈,這才點頭讓人給她換上。
“嫂嫂,你真的是宅心仁厚,我從未聽說過哪家的嫡母對庶女這樣巴心巴肝的,從來都是刻薄庶女的多,做好人的少。”
林玉安毫不在意的淡然一笑,“這世上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人也有鬼,總不能因為惡人更多,就要把自己變成惡人吧。”
林玉卿去而復返,這次春荷跟著她一起的,她仍舊進屋后在梨花格扇后面停了下來,春荷拿著衣服進了屋。
“王妃妝安,夫人,這是您要的衣服。”
春荷唯唯諾諾的給林玉安請了安,又轉身對阮凌音說話。
她拿了一件玫紅色八團花的妝花緞滾邊通袖襖,還帶了一條黑色的兔毛圍領,這樣得搭配很是雍容華貴,阮凌音很喜歡。
換了衣服出來,她面色也好了許多,打發春荷去外面等著。
林玉安還想著平安的事,也就沒有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阮凌音身上。
她同許媽媽說,要把平安的乳娘換了,重新找一個家世清白,為人端正的,許媽媽就道:“只怕這不太容易,已經快過年了,便是吃得起飯的人家都不愿意出來做奶娘,那種吃不起飯的人又多有手腳不干凈的地方,難如意啊。”
林玉安尋思著也是這個道理,想著平安的那個乳娘也沒有犯什么大錯,至于奴大欺主,也是因為沒有大人在旁約束著,若是在她眼皮子下她還敢這么張狂,她會讓她后悔的。
想著,她抬起頭,“嗯,那就先把那鐘娘子留下來,許媽媽你要多多費心,別讓她們沒有個規矩,瞧著平安沒有親娘照看,就小看了她去,這么小的孩子,沒了親娘已經很是可憐了,別讓她再受別的委屈了。”
許媽媽連連應是,林玉安心底稍安,卻忽然聽見一道低低的啜泣聲,她轉頭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阮凌音紅著眼睛在一旁哭了起來。
“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妥當,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看看?”
林玉安被嚇著了,連連問她。
阮凌音搖著頭,神情格外的悲傷。
“嫂嫂!”她低低的喊了一聲,隨即就抱住林玉安的胳膊,聲音悲戚:“嫂嫂,我的命好苦啊!”
“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倘若阮凌音同以往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林玉安絕對不會同她多說一個字,可看見她這樣傷心的抱著她的胳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就覺得有些不忍心。
阮凌音哽咽著搖頭,又渾身顫抖的哭泣起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世子爺他不喜歡我,他心底另有其人,他自始至終就不滿意這樁親事,我與他而言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嫂嫂,也就您能聽我倒一倒這些苦水了,我實在沒有辦法啊。”
許是被她的情緒感染,林玉安目光黯然,心情也有些低落,輕輕的幫她拍了拍背,安慰道:“女人家哪有不苦的,可這日子再苦,也要咬著牙過下去的,我們女子本就不易,規行矩步都要小心翼翼,若是有一絲不當,就會被詬病。”
阮凌音身體抽了抽,帶著濃重的鼻音道:“嫂嫂,你也知道世子爺他不喜歡我,您看看,我嫁到府里都多久了,他來我屋里的時間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試問誰家做媳婦的做成了我這樣,我好羨慕嫂嫂...嫂嫂有大哥百般疼愛,便是您磕著碰著,皺了皺眉,他都心尖子疼,哪兒想我,我便是死在外面,世子爺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只當是養的小貓小狗死了,也要心疼的,偏生我是個貓兒狗兒都不如的。”
她好傷心的哭著,林玉安就親自給她倒了一杯水,阮凌音謝過接了茶喝了兩口。
“你別妄自菲薄,世子爺如今年紀尚輕,難免行事不周,少年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你以后若是有了身子,他自然會珍重你的。”
林玉安也不知道怎么勸她的好,盡管知道自己說的話也不可信,卻還是這樣說了。
她同阮凌音不一樣,因為余嘉是真的愛慕她,所以娶她回來,也沒有正真讓她受過什么委屈,她無法理解余昊和阮凌音的感情,所以只好寬慰著。
阮凌音一個勁兒的搖著頭,“不是的,不是的,嫂嫂你不知道。”她說著又深深的抽了一口氣,“他心底沒有我,我也明白,他想要納妾,我自然也別無怨言,可他怎么能看上嫂嫂的親妹妹,我怎么能允許他敗壞嫂嫂的名節。”
此話一出,屋里氣氛頓時變了,眾人都目瞪口呆,許媽媽知道此事不妥,忙把屋里服侍的都遣了出去。
林玉安愕然,半晌才回過神來,勉強的笑著問她:“你說的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阮凌音擦了擦眼淚,這才拉著林玉安的手細說起來。
“嫂嫂,我也是才知道的,我前幾日屋里買了個丫鬟,模樣生的很是周正,我就讓我院子里的婆子教她規矩,誰知道竟然讓世子看上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林玉安的神色,“那姑娘叫林玉卿,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我一聽這名字就覺得有些耳熟,后來查了查,才知道是夫人的嫡親妹妹,我自然不會同意讓世子爺亂來,可誰知道他對我卻是越發的不滿,今日從書院回來,就把東西都搬了出去,要與我抗爭到底的樣子,我這都是為了他好啊,這樣的事若是傳了出去,他以后的名聲就毀了啊,嫂嫂,我也是沒有了辦法,只好把她帶了過來。”
她說完就朝著外面喊了一聲,“卿兒,進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