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今天什么日子,吵死了!”陸鳴鳳正睡勁兒十足,這寒冬臘月的簡直不想動彈,外面又鬧哄哄的,真煩人。
“小姐,是二小姐過來看您,奴婢們說了您還沒有起,可是二小姐就不講理,動手打了素竹,到現在還不依不饒的,她說……”進來的是素菊,長的瘦巴巴的。
“她說什么?”
“二小姐說,縱使老王妃體貼小姐們免了晨醒昏定,可也沒有,沒有這般失了禮數睡到這時候還不起的!”
“給我更衣吧!”陸鳴鳳伸了個懶腰,小聲嘀咕道:“還就怕你不來呢!”按理說這個時候也還很早,擱現代也就是六點鐘的光景,看來這鐵了心要找茬的人,怎么也能看你不順眼。
“本小姐是你們正兒八經的主子,竟然敢攔我,墨香你們幾個使勁打,幾個賤蹄子也配!”
陸鳴鳳出來時,就看見門口一片混亂,這扯衣服的扯衣服,抓臉踹腳的,各種的不堪入目。
“怎的,這大清早的擱這兒練拳腳呢?”陸鳴鳳里面穿了一身素絨繡花襖,煙青色百褶絨裙,外面罩了一件月牙色大氅,領口鑲了一圈白狐貍毛,加上陸鳴鳳近來養的好,連帶著身段容貌都長得十分受眼,看著真真是個玉人兒。
幾個丫鬟見了陸鳴鳳,忙掙扎著要起來,陸鳴鳳看了一眼,除了素竹,還有兩個是院子里的粗使丫鬟,矮一點長得標志一點的那個好像叫陳丫,高一點馬臉的那個叫桂紅。這個個臉上都掛了彩。
“去給二小姐道歉!”陸鳴鳳只輕輕的說著,攏了攏衣襟。
“大小姐,明明是二小姐欺人太甚,奴婢們只是回個話,她便要……”回話的是陳丫,鼓著雙漂亮的大眼睛,眼里滿是怒氣。
“住口,你是我的丫頭,若是你們冒犯了主子,那邊是我的不對,不管如何,二小姐是主子,縱使她的丫鬟再多不對,也不是你們能指手畫腳的,主子要有主子的樣子,這丫鬟也該有丫鬟的樣子,若你不服,便去了我的院子吧!”
“哼,你倒是知道你沒有管好你的奴婢,怎的自己卻這般沒有規矩?”慕容雪罩了件織錦鑲毛斗篷,里面穿的是刻絲泥金銀如意云紋緞裳,精致的妝容,滿頭晃得人眼花的金釵玉墜,挑釁的看著陸鳴鳳。陸鳴鳳暗嘆,這活活把自己打造成了行走的圣誕樹啊!
陸鳴鳳好似不介意,噙笑道:“妹妹就別打趣姐姐了,這幾日天寒,姐姐貪暖,便起得晚了些,妹妹也別生氣,我是不會責怪你不給長姐行禮這點小事的。”說著便親密的將慕容雪的手拉過來,輕輕揉了揉,不知道還真以為是姐妹情深。
果然,慕容雪一把甩開陸鳴鳳的手,脫口而出地吼道:“你個賤人也能摸本小姐的手嗎,你不過是個死了爹娘的喪門星,憑什么和我論高下?”慕容雪見陸鳴鳳甜美的笑容越發刺眼,想著自從陸鳴鳳幾姐弟到了王府后,她的地位都變了,又聽自個兒娘說,她的郡主爵位受封被推遲了,心里愈加惱怒,突然吼道:“你為什么不死在外面,為什么還要回來,憑什么你一來,我的郡主受封一事就要有變數,我爹才是榮王爺,你和你爹都是賤人!”
“住嘴!”一聲怒喝傳來,慕容雪回頭便看見老王妃和老王爺站在不遠處,老王爺應該是去散了步,老王妃氣的都顫抖起來了,老王爺倒還算鎮定。
“原來這就是我們榮王府的女兒,我竟不知是這副脾性,當真應該放到那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里重新鍛造一次,咳咳……”沒有說完人好像嗆了口寒氣,咳了幾聲,又道:“慕容雪,你要記住,你爹是不是榮親王與你是不是將來榮王府的郡主無關,且不說真論起來你也不過是個庶出,就憑你這個脾性,就配不上做我們榮王府的郡主!”說完又咳了起來。
老王爺看著慕容雪一眼,“你這些年的教養都白費了,說起來你母親也是教養不利,你便回去反思吧,不改過就不要出來了!”說著命人將慕容雪送回蕊雪閣,慕容雪心里滿滿的不服氣,梗著脖子吼道:“你們就是偏心,她樊陸鳴鳳都是裝的好人,樊陸鳴鳳賤人……”
直到聲音消失在遠處,陸鳴鳳才乖巧行了禮:“祖父祖母安好!”
老王妃眼里泛起了淚意,抱著陸鳴鳳便道:“是祖母不好,讓你回了家還要被欺負,你那個妹妹是個糊涂的,只當她說的瘋話吧!”
老王爺王妃走過不久,就有丫鬟傳她去余秋蓉那里。
“二叔娘安好!”陸鳴鳳規矩的行禮,那榮王妃依舊雍容富貴的坐在爐邊的貴妃榻上,手里耍弄著一串石榴紅的寶石手鏈,不說話,也不讓坐,陸鳴鳳呆站了約莫兩三分鐘的樣子,笑道:“謝二叔娘賜座!”便一屁股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笑瞇瞇的自己倒了一杯茶。丫鬟都在門外守著,這一聽還以為王妃真的賜座了呢。
余秋蓉還沒有見過這種人,竟然自導自演!余秋蓉將紫砂玲瓏的茶杯重重擲在桌上,氣極反笑道:“看來你母親去的早,還沒有把你教好,身為你的二叔娘,有必要管教你,以免出了府叫人笑話我榮王府的女兒這般沒有規矩。”
陸鳴鳳也不去管她,你余秋蓉算什么,哪門子立場來管她。便也不說話,自顧自的喝著茶,呵,早就知道慕容雪一露餡,這老家伙便會出來咬人了。
“我跟你說話呢,你什么樣子,誰教你的,把心眼耍到自家姐妹身上去了?”
“我什么樣子呢,榮王妃眼睛不瞎,至于我是誰教的,那是你長嫂教的,不勞你費心!”
榮王妃當真氣急了,想必是平日里管教那幾個庶出的姑娘很順手,如今突然來了個屬螃蟹的,竟不知怎么對付了,只氣的大喊:“滾出去,滾!”
陸鳴鳳料定她不敢怎樣,所以便真的大步往外走了。
菡芳閣
“小姐,咱們這般與王妃作對,怕是有麻煩呢。”素梅在一旁輕聲道。
“素梅,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覺得今兒我就算不這樣,她就會放過我們嗎?”陸鳴鳳抱著繡花福字方枕養神,卻聽外面丫鬟道:“五小姐來了。”
“怎的今日知道來了,只當沒有你這個大姐便罷了!”陸鳴鳳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這良雨姑娘眼看著出落的越發水靈了,這一身勾金線百蝶戲花裙真是襯的人容光煥發。
“我今日特意來看看姐姐,姐姐何苦這樣說。”良雨站著讓丫鬟取了大氅,陸鳴鳳讓素梅遞了個湯婆子給良雨,自己依舊慵懶的躺在炕上。
“別繞彎子,想說啥就說,你心里敲的小算盤我隔著兩條街都能聽見。”
素梅知曉這兩姐妹怕是有事情要說,便放了簾子,到外邊去了。
“既然這樣,我就直說了,你根本不是我大姐姐,你敢不敢承認?”良雨眼神直直的盯著陸鳴鳳,好似要用眼刀子在陸鳴鳳身上戳兩個孔。
陸鳴鳳知曉她為何如此問,當初的陸鳴鳳何等的懦弱無能,如今完全大變樣,還加了不少新技能,是誰都得懷疑。不過陸鳴鳳也不怕,只看了良雨幾秒鐘,突然笑道:“我不是你大姐姐,那日便應當讓你被狼叼了去!”
良雨不說話,呆呆站了一會兒,轉身就走了。
陸鳴鳳不禁笑了,她早就看出來這最小的妹子實有顆玲瓏的心,怕是早就有所懷疑了,便一路上裝傻賣乖。陸鳴鳳之所以如今這樣說,就是為了告訴她,至少她陸鳴鳳不會害她!想必她也省的。
想著這一路來,層出不窮的困難,陸鳴鳳忽然有些想寶兒了,聽說在老王爺那里過的好,常常跟著老王爺到處跑,十日前,老王爺把寶兒送去了萬里書齋跟著先生讀書,老王妃本來是不愿意意的,可是這萬里書齋的先生都頂頂有名,一般貴胄子弟便是抱了黃金萬兩,不得眼緣,都是不收的,這般看來寶兒也是個有福的。
想來快年關了,寶兒臘月初七便要滿六歲了,久了不見,甚是思念啊。
天色漸暗,看樣子又要飄雪了,丫鬟剛來通傳說要開飯了,便看見素蘭回來了,進院門便有人問回去看了家里如何了,素蘭笑說爹娘身體都好,便打了簾子近來,依舊照舊脫了外袍子,見陸鳴鳳在看她,笑著向陸鳴鳳點了點頭。
下人來傳王妃身子不適,不來用飯了,老王妃微微皺了眉頭,便開飯了。規矩的吃完飯,陪老王妃坐了一會兒,陸鳴鳳便告退回了菡芳閣。
菡芳閣,陸鳴鳳低著頭聽完素蘭的話,沉吟一聲,“你的意思是,芳姨娘隨林府上下到了京城,而且十日前見過良雨?”素蘭點頭稱是。一直沒有搞清楚的結,陸鳴鳳忽的豁然開朗。良溢啊良溢,你這是何苦。
臘月二十,天大雪,陸鳴鳳姐弟三人正式認祖歸宗,榮王府嫡嗣一脈正式回歸。
自從回到榮王府,陸鳴鳳就沒有怎么見過玨寶了。因為天寒,老王妃那里免了請安,玨寶有除了在萬里書齋,便一直跟在老王爺身邊,走朋訪友,去開了不少眼界,聽聞寶兒對武的興趣比文更甚一籌。不過寶兒的功課也很好,歲數也小,比之同齡兒童,倒是聰明的多,看著也靈氣喜人。近來拔高了一大截,長勢頗好啊,陸鳴鳳感到甚是欣慰。
臘月二十六這日,陸鳴鳳看著這天又要下雪了,便窩在閣樓上看書,這個看書的小角落布置的十分舒適,陸鳴鳳特地找了柴房的李伯,做了一個U形的木頭支架,在軟布里充了厚厚的棉花,里外圍了一圈,又墊得厚厚的,整個人窩進去看書,又暖和有舒適,累了又能看窗外銀裝素裹的雪景,別提有多愜意了。
正看著,卻聽見素梅匆忙的跑過來道:“小姐快去王妃院里看看吧,咱們小公子正跪著呢,這大雪的天,可是要凍壞人的,老王爺老王妃都不在府里,小公子身邊的奴婢慌了神,只好找小姐求救!”陸鳴鳳撿了要緊的聽了,忙著往萬福院趕。雪勢不見小,主子不怎么出門,丫鬟也憊懶,這地上一會子便積了厚厚的雪,陸鳴鳳走的急,幾次差點摔倒,不過倒也零碎的打聽了一下消息。
不想竟是小魔王玨翌看見玨寶在花園了玩雪人,又見老王爺老王妃皆不在府里,便揪著玨寶打,玨寶摔地上不知怎的就磕傷了頭,氣性上來,與玨翌扭打在一起,下人慌了神忙去萬福院稟了余秋蓉,然后就這樣了。
陸鳴鳳到萬福院時,余秋蓉正抱著玨翌心疼,忙上忙下的檢查她的寶貝兒子受傷沒有,而玨寶正跪在萬福院前,正額上還有血,玨寶身旁的丫鬟冬月不停的磕頭求饒,求著放過大少爺,玨寶跪的筆直,什么都不說,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寒氣,不知是天太冷,還是心太冷。
陸鳴鳳見了,不禁心揪了起來,只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何苦這般為難!丫鬟已經撐了傘過去,玨寶人已經凍僵了,意識到有人來了,回頭一看竟是大姐,眼淚不禁就出來了,卻還是傻笑了一聲,叫道:“姐姐!”
不是大姐姐,是姐姐,唯一的姐姐。陸鳴鳳心有觸動,直直在玨寶身旁跪下,榮王妃早就聽見動靜了,聽丫鬟說是大小姐來了,便愜意的倚在椅子上。
陸鳴鳳跪了約莫一柱香的時間,余秋蓉才被丫鬟扶著款款的走出來,染著紅色丹蔻的指甲輕輕拂過額角的碎發,看了陸鳴鳳姐弟一眼才開口,“這是做什么,今兒本宮這地兒怕是有黃金,誰都愛跪呢!”
陸鳴鳳也緩緩道:“二叔娘別急,明日這京城里便都會知曉,榮王妃如何苛刻王府嫡嗣,冰天雪地罰跪,厚己薄彼,不知王妃可做好了名揚京城的準備?”陸鳴鳳眼神冰冷,余秋蓉何時見過一個未及笄的姑娘有這等駭人的眼神,心下駭然,卻又受不得這威脅,面上強作鎮定,“別以為幾句話就能嚇住本宮,本宮在將軍府做閨女的時候,便沒有怕過誰!”說完便優雅的回了屋里。(“做閨女”是指未出嫁時。)
良雨正在屋子里做女工,聽了丫鬟稟萬福院的事,只是笑笑,心想她這姐姐和弟弟當真是姐弟情深,她倒像個外人。這一路走過來便是如此,縱使她對那小畜生多好,他也更親近陸鳴鳳,真是白眼狼!想著心里又不平靜,不小心扎了手,心里煩躁的將手里的東西往地上砸,“什么東西都敢欺我了!”丫鬟見了,也悄悄往后退了退。這主子如今脾氣越發的不好了,動輒就是摔東西打丫鬟,讓人生恨!
榮王妃把大門處的人都守死了,不許人去報信。老王妃老王爺回來時,已經入夜了,玨寶著實冷著了,不禁發抖,陸鳴鳳便緊緊的摟著玨寶,看著頗有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丫鬟也在后面跪了一地。
下人急急來報老王爺老王妃回來了,余秋蓉正在和慕容雪說著話,慕容雪心里巴不得陸鳴鳳姐弟就凍死在外面,聽到祖母祖父回來了,面上不禁浮現失落的神色。榮王妃讓人去叫別跪了,卻見陸鳴鳳和玨寶兩人抱在一起,直直往地上倒,素蘭素梅見了陸鳴鳳的眼色,忙圍上去,哭天喊地,“小姐,快醒醒,快醒醒吧,小姐有沒有事啊!”其他丫鬟也照著素蘭素梅的樣子做。
榮王妃身旁的婆子要來拉人,卻怎么也擠不過去,這時榮王妃也急了,想著怕是中了這小賤人的計了,思及此,便聽見門口喊著老王妃老王爺到!
老王爺見寶貝孫子倒在雪地里,小臉凍得慘白,心都丟了,暴怒道:“快去請府醫!”
老王妃面上倒是平靜,可是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才是余瀾清發怒的正確打開方式。
本來陸鳴鳳是裝暈的,玨寶知曉姐姐要做什么,也學著樣子做。可是跪了太久,眼睛一閉就不想睜了,倒真的昏沉地睡過去了。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下午了,屋子里又是一股濃濃的藥味,和初次來到這個世界真是異曲同工,陸鳴鳳想著怎么不把她送回去算了!小寶兒便沒那么幸運了,發起了高燒,反反復復的退不下來,最后還請來了宮里的御醫。
忙碌了兩日,玨寶的情況才有了好轉。到了第四日就完全退燒了,老王爺老王妃這才松了口氣,若是玨寶有個三長兩短,余秋蓉從此也別想過安生日子。
陸鳴鳳知曉余秋蓉肯定會和余瀾清對上,可沒有想到余秋蓉自那日便稱病,將榮王府中一切事務讓給老王妃打理,其實這也就是變相的讓老王妃重新掌了榮王府的大權,余秋蓉突然這么做,怕是余瀾清抓住了她的把柄,她才不得已而為之吧!不過這樣一來,陸鳴鳳也能清凈一段時日了,可是清閑卻是不可能的,想著近來的事情,陸鳴鳳也不禁有些心煩,每日去看了玨寶便窩進小角落看書。
良雨也來看過玨寶,寶兒對她淡淡的,她也沒待一會兒,便回了。
臘月三十,這是陸鳴鳳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過年,余秋蓉依舊稱病不見人,氣氛有些奇怪,年夜飯也吃的草草。按照慣例,府里上下都要守夜至子時,今年也不例外,因著寶兒病還沒有好透,老王妃老王爺都拘著不許他出去玩煙花爆竹,寶兒蔫搭搭的沒有精神,到了子時,便由嬤嬤帶著先回松壽院歇下了。一眾庶女姨娘也才散了。
陸鳴鳳也要回去時,卻聽見門口有人稟話,隱約是誰來了,不禁駐步,便看見一個黑衣錦服的男子從廊下過來,老王妃老王爺早已經迎出去了。陸鳴鳳心想怕是不該聽步子,轉身卻來不及了,只見那男子突然抬頭朝她看過來,四目相對,恍若相識,兩人皆是一愣,陸鳴鳳回過神來,心知失態,顧不得其他,忙轉身走了。
背后那男子皺了皺眉,剛才那女子長的當真驚艷,不過美貌的女子他見得多了,只是剛才嘛一瞥,卻叫人心旌搖曳,看來,心亂了。老王爺見他出神,輕聲道:“圣……”話未出口,已經叫人打斷了。“此處說話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