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鳳聽到那宮女口中所喊,心里明白,她已經入甕了。
這一聲喊叫,便如巨石入海,轉眼間便激起千番浪。
陸鳴鳳閉著眼睛都能聽到四面八方趕來的腳步聲。
書香去請太醫久久未回來,來的是一臉怒色的宮玨翌和一旁勸說宮玨翌不要動怒的慕容華清。
陸鳴鳳感覺自己好像在一張大網里面掙扎,不管如何掙扎都被裝在這張網里,她逃不掉。
宮玨翌說了什么她已然聽不真切,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她是誰?她在哪里?
她好像看見了黑虎歡快的向她跑來,她看見兩個妹妹依偎在她身邊聽她講故事,她看見娘親笑著給她們做烙餅,父親在為她們做央求了許久的彈弓……
“天黑寶寶回家,娘親拍著覺覺,月兒彎彎睡著,蟲子鳥兒歇了……”
“陸鳴鳳?”
“陸鳴鳳!”
“德妃!”
“娘娘!”
此起彼伏的哭聲喊聲,或者暴躁,或者擔心,或者虛偽,都一瞬間安靜了。
像山寺的晨鐘暮鼓,敲響的瞬間萬物俱靜,陸鳴鳳想著,如果一輩子都就這么安靜下去,還多好啊。
可是日升月落,她逃不掉。
再次醒來時,頭疼欲裂,陸鳴鳳打量了一眼四周,安靜得沒有絲毫聲響,仿佛……仿佛她只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夢。
她苦笑,因為她感覺到高高隆起的肚子,還有腹中孩兒若有若無的心跳。
她不是在做夢,或者說她還在夢里,不,她沒有做夢……她分不清了,不管是不是做夢,她都待在這個地方,宮玨翌沒有給她一絲理會為自己辯解。
雜草叢生,一地青苔。屋檐下琉璃瓦失了真切的顏色。
冷宮?
倒是有幾分冷。
陸鳴鳳抬頭張望天穹,她驅車落入海中以后,就看見這個女人,癡傻了一般,做著她難以理解的事。
可是眨眼間,她就變成了她……不,不對,是她本就是她,還是她……
頭疼欲裂,陸鳴鳳抱著頭蜷縮在床上,她明明就是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名字一模一樣,她知道關于她的所有事情,她也明白她。
可是為何她見過她沒有見過的東西,譬如她穿著暴露,她卻里三層外三層,她住的地方是鋼筋水泥,她住的地方是金磚琉璃……
陸鳴鳳覺得不可思議,她經歷了什么?
不多時,有門響生,一個提著食盒的太監走進來:“娘娘,用飯吧!”
陸鳴鳳不認識他,記憶里沒有這么個人存在。
碗碟碰在桌面發出響聲,或輕或重,陸鳴鳳看著碗碟里盛的肉,白米飯,好看的糕點……
“娘娘,請用膳。”
陸鳴鳳遲疑著走過去,太監已經把碗筷放好,站在一旁等她吃飯。
陸鳴鳳直覺不對勁,誰家主子吃飯要一個送飯的守著,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
“不知可是飯菜不合娘娘心意?”
太監尖聲問道。
陸鳴鳳站起身退到院子里,“不,味道很好,可是太妃娘娘說她要先吃,吃了我才能吃,你讓開,齊太妃和蘇太妃說你,你當著她們的路了。”
陸鳴鳳披頭散發的站在狹小的天井中,目光森然的看著那太監身后,好像在和誰說話,在看誰。
太監只覺背后一麻,不敢回頭,他可知道這齊太妃和蘇太妃,都是死在這座宅子里的人,一個是懸梁自盡,一個是飲鴆而亡。
那死狀他親眼見過,一個吐著老長的舌頭,吊在房梁下,瞪著眼白,著實有些下人。
飲鴆而亡的那個則是七竅流血,渾身惡臭,真是惡心死人了。
“媽呀,鬧鬼啊!”
那太監不敢再想下去,撒腿便往屋外跑。
冷宮鬧鬼的事一夜間傳的沸沸揚揚,德妃到底還懷有身孕,宮玨翌想了想,念在孩子的面子上,準備去看一看陸鳴鳳。
用過晚膳,宮玨翌便讓人擺駕冷宮。
冷宮沒有燈,人行其間,總覺得背后發涼,陰風慘慘,若停留愈久,心神愈加慌亂。
這是死人成堆的冷宮,李公公提著宮燈走在前面照路。
宮玨翌遣退了其余人等,只帶著李公公一人,穿過長廊盡頭,總算到了冷宮門口。
李公公打開殿門,兩人繼續往里走,冷宮到了這一朝,已經沒有人了,死的都已經死了,如今也只有陸鳴鳳一人。
宮玨翌繞過破爛的花池,走到屋宇前,漆黑一片,李公公落了后面,宮玨翌招手讓他提燈過來。
李公公點頭走過來,剛一抬起燈,一張白森森的臉便近在咫尺,“啊!”
李公公被驚嚇不淺,嚇得跳了起來,身后就是階梯,宮燈落在地上,琉璃碎裂,李公公順著梯子滾了下去,暈死過去。
宮燈搖搖欲滅,掙扎之后還是滅了。
宮玨翌并沒有反應,只站在原地,聲音清冷:“阮嬪的孩子沒有保住,于昨日丑時誕下一名死嬰。”
死一般的寧靜。
“哈哈哈……”
陸鳴鳳張狂的笑了起來,幾乎笑出眼淚來。“所以,你就認定了是我做的,對吧?”
似乎覺得特別好玩,陸鳴鳳說話的聲音里帶著難以壓制的笑聲,“她們都是受過恩寵,享過榮華的女人,為了你宮玨翌犧牲,她們都有怨言。”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宮玨翌不明白,卻又聽:“可我呢?我憑著自己長大,沒有吃過你宮玨翌一顆米,沒有享受過你宮玨翌一天的安生日子,更別說是榮華,我呸!”
她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行跡癲狂。“我就和該被你利用,做你們這些關公貴族的踐踏石?我也是我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拼什么!”
宮玨翌不明白陸鳴鳳究竟要說什么,還在氣頭上的他只覺得陸鳴鳳簡直不可理喻,鼻中重重的哼了一聲,袖子一揮,轉身離開了。
李公公是后來被人潑了一盆水才醒的,不過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
在荒廢的冷宮躺了一夜,李公公只覺得渾身發涼,站起身發現兩個小太監往他身上潑冷水,站起身一腳踢翻了水桶,惡狠狠的罵了幾句,便往外跑了。
只怕皇上還怪罪他昨夜護主不力,所以沒有讓人來把他帶回去,這會兒他還要趕緊去賠罪。
陸鳴鳳坐在一張陳舊的妝凳上,在檐下看這高高飛起的檐角琉璃,還有春來回南的暖燕。
宮玨翌遷怒于她,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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