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驚訝是騙人的。
蕭傾看過她手指上被琴弦勒出的傷口,說讓她暫且好好在宮中養傷,也是給她時間考慮,希望她不會讓她等太久。
同樣驚訝的還有明岫。
明岫目睹了這一切,簡直眼睛都要瞪圓了。
晚上蕭傾要睡下之前,明岫終于沒忍住,趴到床前眨巴著眼,典型一個問題寶寶的模樣。
蕭傾被她的表情逗笑,好心地決定解答一下她的疑惑。
私底下蕭傾是沒什么架子的,她把“皇帝”當成一種職業,人前就是上班時間,但現在,總不能讓她快要睡覺了還要加班吧?
對此,蕭傾十分心安理得。
所以她盤腿坐在床上,身體微微前傾,也眨了眨眼,道:“你很好奇?”
這不是廢話嗎。
“不知道我為什么跟她說這些?”
明岫趕緊點頭。“陛下,這些話她如果泄露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她不會的。”對此,蕭傾似乎十分自信。
“陛下似乎很相信她?”
“相信。”蕭傾點頭,她想到在天音寺的情況。
楚連舟被欺負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
可是今日在大殿之上的時候,她絲毫沒有指責誰,還要遮掩著傷口不讓人看。
就算她是有所顧忌吧,那她的冷靜和隱忍真的已經是刻進骨子里了。
而在天音寺中的時候,她詢問自己的名字,說以后要報答,那時候她認真的樣子,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懂得感恩的人,心眼兒總不會太壞。
她選進宮的女子不會多么幸福。因為她根本沒有辦法給她們期望中的生活。
但是楚連舟不一樣。
楚連舟在楚家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如果她能接受她提出的條件,她至少比在楚家要過得好吧?
蕭傾講這些細細講給明岫聽,明岫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腦子里繞了半天,終于想到自己應該說什么了。
“太傅知道嗎?”
蕭傾嘴巴癟了癟,人往后一倒,“睡了睡了。這些事情明日再想吧。”
明岫“噗嗤”一聲便笑了。
這明顯是陛下沒有搞定太傅,所以又在逃避現實了吧。
好吧,睡吧睡吧,按陛下說的話,天大的事情,睡醒了再說吧。
有時候陛下真是可愛。
蕭傾閉上眼,心里其實也有點打鼓的。
選擇楚連舟,就不要說王項那一派同意不同意,傅明奕這邊肯定也不會同意的。
楚連舟就不在傅明奕的名單里。
楚連舟如果同意了,她還要想想辦法去做傅明奕的工作。
不過,現在還是好好睡覺吧。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蕭傾的適應能力和自我情緒調節能力已經算是十分好的了。尤其是她自從和傅明奕偷偷出去一趟回來,她就更像是想明白了一般,平日里行事更放得開了,漸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和章法。
她在這里也不知道能待多久,若是這也怕那也怕,這也擔心那也擔心,那還叫過日子嗎?憋都憋死個人了。
至于傅明奕給她安排好的路……
呵呵噠,反正你也不要個傀儡,那我沒有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吧。
抱著這種心安理得的想法,她很快就睡熟了。
楚連舟則是一夜無眠。
她睡不好是常有的事情。在楚家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全身像是在拖著巨石走在泥沼之中,每一步都艱難無比,并且還看不到希望。
但是今天,希望就這么簡單地擺在了她的面前。
她幻想過自己會不會擁有幸運。
現在,幸運就在眼前了。
陛下是在天音寺救她的人,陛下向她坦白自己的難處,還會溫柔地問她愿不愿意,給她時間考慮。
這是她做夢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她在天音寺時就暗暗發誓,將來如果遇到恩人,一定要設法報答。至于夫妻之實什么的,這個在她看來并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
比起在楚家的境遇,陛下給的條件已經相當優渥了。
她抬起自己的雙手擺在眼前,反反復復看來看去,雖然看到手指上一圈一圈的血痕特別丑,但是想到蕭傾臥著她的手,溫熱的手指輕輕觸碰她的傷口……
楚連舟的心如同冬日里被暖陽熨燙過一遍一樣。
她用手背覆蓋著自己似乎有些濕熱的雙眼,其實是心動的,其實是想要答應的,其實……
但是即便是這個時候,她也沒有頭腦發熱地放棄思考。
大蕭遭難,都城南遷,如今已經歷時三年。
先帝駕崩,小皇帝不到十歲就登上皇位,旁邊一直輔佐的是太傅傅明奕大人。
如今,還有一位丞相王項。
王項在南地素有賢名,王家也從不起眼的,必須依附其他各大家族的小家族發展壯大到如斯程度。
即便她這個閨閣女子都聽說過,如今朝中有近一半的人不是王家的子弟,就是王項的門生,或是與他來往密切的人。
王妤之所以這么有底氣,眾人都捧著她,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在丞相的面子上。
今日來的路上,她已經聽明總管說起過來龍去脈,而在殿上,她也將四周女眷都看了個遍。
除了蕭芙郡主這樣的宗親之后,大臣們但凡帶來女兒的,無論是從衣著上看,還是從舉止來看,似乎都不敢與王妤爭鋒。
丞相看似無動于衷,但這也就是一種默許。
太傅同樣無動于衷,對她的到來沒有任何表示。
她就已經明白,她本就不是該被選擇的人。
可陛下如今單單留下她在宮中,又實情以告……
陛下性情善良溫和,且尚未親政,還沒有實力與丞相和太傅對抗。
這是她沒有立刻答應下來的原因之一。
上次她與王妤斗琴本就是王妤先挑起來的,她也是多日不曾摸琴,心中自然歡喜,一時沒有忍耐住,便盡興了一回。
王妤自然是不高興的,但是王妤怎么想她并不那么在意。
可她因此一回家就被罰,連琴弦都被齊數剪斷了。
那也不要緊,她最珍貴的琴一直藏的好好的,從不露于人前,她只在是在手癢的時候摸一摸,卻并不讓它發聲。
那是她母親的遺物。
母親,也是她一直在楚家堅持的愿意。
她漸漸閉上眼,可心緒起伏,怎么也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