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沈休起身望著窗外格外凜冽的風,心緒戚戚。
待著兩個小書童利索的收拾好行李,沈休佇立在門口,像門口那兩座石獅雕像似得沉默起來,等到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的時候,沈休臉上揚起了一抹笑容,輕描淡寫的說。“爹,我有升學壓力。”
“吃個梨說不定能緩緩。”沈相輕輕的微笑一下,笑容像微風拂過的槐樹一般,讓人捉摸不透。
“不用了,我走了。”沈休注視著鍍了一層淡色的日光的阿爹,緩緩的開口,清脆的聲音混進了風里。“難道你不用對我說些什么嗎?”
“你想聽什么?”沈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
“你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你兒子名落孫山?”沈休輕輕的一笑,光線落在她的睫毛里,表情有一瞬的迷茫。
“爹相信你是最棒的。”沈相張了張口,話很快被截斷。
“不要講了,我對你太失望了。”沈休瞇了瞇眼睛。
“你爹當年我三元及第,你繼承了我的血緣,就算是最次等的也不會差到哪去。”沈相自信滿滿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若實在太差了,你會說我不是你生的嗎?”沈休語氣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棄。
“你是在懷疑你娘給我帶綠帽子嗎?”她爹把目光停駐在沈休的臉上,眉毛皺了起來,露了個笑臉,笑意卻似浮于水上的冰。
“這我就不知道了。”沈休用眼角掃到了她爹暗自活動的手節關頭,默默的退后了一步。
“你個臭小子。”話音落下,沈相晚了沈休一步,看著跑遠的沈休,沈相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童子小心翼翼的遞給了一張木牌予沈休,沈休挑高了眉頭,然后大踏步的將他們甩在了身后。
吱呀一聲,門開了。
氣氛是不同尋常得沉默。
裹著一身的濕意,沈休唇色蒼白,晨光里,她挑了挑眉毛,掃視著一張張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春風吹來的花香漸漸都散盡了,沈休一邊邁開腳步,一邊細細的打量著監考的兩三個身姿挺拔的學錄。
董學錄不動聲色的扯了扯嘴角,神色有幾分嘲諷,然后放下手中的戒尺,利索的引了沈休入座。
沈休的眼角微微的上翹,眼波流轉間,纖長的睫羽垂下來遮住眼睛,心里頭濃濃的不安又涌現了出來。
葉落落在角落里,默不作聲的瞄了沈休一眼,打了個心照不宣的暗號。
沈休抿了抿唇,不作回應。
升學的考試是不同尋常的嚴格,并不同于尋常的小打小鬧。
座位調亂了不說,且監管的人數多了數倍,若有舞弊現象不報更是滿室同罪處理。
也因為皇帝的重視,權貴子弟也莫敢不從。
當試題發下來的時候,沈休略帶著幾分局促不安的禮貌抬頭道謝,不知是否錯覺,李學錄朝她點了點頭,笑容帶著幾分深意。
憑著強烈的直覺,沈休直勾勾的看著李學錄,只見學錄假裝不經意的地叩了二下桌子,便很快就走開了。
沈休一默。
表示壓根分辨不出來這是什么信息……
沈休橫了橫心,便將眼睛投于題中,仔細鉆研起來。學正將眉毛皺了起來,將目光停駐在沈休后背上,瞧著沈休有幾分認真的神情,思索了片刻,踱了兩步,兩手一攤靠著墻,索性什么都不管了。
隱約間聽到耳邊傳來沙沙的動筆聲,沈休不經意的抬頭,看到前頭的香依舊不急不緩的燒著,細密的汗珠從額頭上往下滴,咬著筆頭,有幾分狼狽。
顧念珩臉色微恙,當推開了那道半開不合的教室門的時候,沈休正埋頭奮筆疾書,顧念珩看著鋪滿案幾的陽光在她身上打著旋飛舞著,莞爾一笑。
不疾不徐的巡查了兩遍,最后顧念珩的腳步定在沈休身后。
沈休的雙腳并攏,筆桿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只覺得眼前的字像是毒蛇吐信,涼冰冰的。
鼻子里飄來的若有若無的檀香讓沈休的表情一僵,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她知道,顧念珩來了……
或許她一開始該知道的。
沈休提筆的動作頓住了,不動聲色的從一行字中移開了視線,忍不住微微的斜了眼睛,努力的打量著身后的人。
似是被沈休的舉動逗笑了,顧念珩灼熱的呼吸帶著些許濕意沖進了沈休的耳朵,讓沈休下意識的又把腦袋湊了湊。
顧念珩在她的耳邊小聲說,“立意偏頗。”
沈休倏然的抬起了頭,耳邊的聲音沉寂下去,腦袋中的聲音嗡嗡作響,呆若木雞的看著顧念珩沾了陽光的側臉,心臟失去控制的跳動著,她能聽到血管里的血液流動的聲音,心里頭的花一簇一簇的綻放著,也忘了顧念珩那一張一合唇吐出的是什么。
顧念珩背著雙手,神色不變,在一干學子若有若無的目光中遠去。
六六子坐在沈休的側邊,眼睛對上那含著笑意的瞳孔中,下意識的將手指收緊,耳朵動了動,看著不過幾瞬功夫便變了一個人的沈休,皺了皺眉頭,內心微冷,不動聲色的的將筆直直放好,將手舉高。
沈休將身子倚在后面,心里頭一咯噔,眼神銳利而冷漠的看了六六子一眼。
學錄很快又上前來,六六子附在學錄耳邊說了兩句話,很快,學錄臉上帶著深深的褶皺,神色悲苦,然后兩手顫抖著將六六子的試卷抽走。
哐當一聲。
六六子移了移桌子,神色傲踞地掃了一圈,偷偷的看了沈休一眼,猛然間扯開嘴角笑了起來。
沈休心虛,臉上的笑容卻分毫不變。
六六子瀟灑的起身,在眾人不動聲色的目送中并沒走遠,六六子在長長的廊子里舉目眺望著草長鶯飛的春景,一只手托著腦袋。
春風拂過落了滿地的陽光,沈休瞇了瞇眼,暗暗的咬著牙,目光歹毒的盯著教室外頭悠哉悠哉的六六子。
古學正挺直了背在最前端站著,隨意的翻了翻卷子,一剎那,臉上的皺紋隨著他的動作顫抖,目光復雜的盯著走廊上的十六皇子。
沈休在教室里頭默默的數著時光,側了側耳朵,那道嘆息的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搖了搖頭,發現自己是幻聽。
鼻子間淡淡的檀香味似是紋鼬
尾巴上珍藏的那一抹香,在某一個時刻鋪天蓋地的鉆進了鼻腔里,沈休靠在窗臺邊,只見外頭陽光燦爛,屬于顧念珩身上的味道和那句落得很輕的話好似夢一場。№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