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沈休面不改色的道,“但是看在你特地跑回來問了,我還是可以勉為其難的去瞧瞧。”
葉落落撇撇嘴,手肘仵在馬繩上,一個翻身躍上馬,晃悠悠的跟著去了。
沈休想了想,她喝多了酒現在頭暈乎乎,若再上馬就是酒后駕使,怕從馬上摔下來落的什么毛病,于是湊近慢悠悠走著的蘇云,一巴掌拍到他肩上,“兄弟,你載我一程可好?”
蘇云側過頭去,這個方向正好可以看見沈休額前落下的一縷碎發,眼中黑漆漆的一片,長長的睫同扇子似的撲閃撲閃的,退后一步細看,身段卻比尋常人來的風流。
“你在發什么呆”沈休的聲音里小小的,帶著幾分疑惑。
“我在估計咱們重量會不會把我的小瘦馬壓壞?”蘇云不動聲色的勾起嘴角笑。
“你這是變相嫌我重?”沈休不悅,斜著眼神看他,“我只是一顆赤誠的心壓稱。”
蘇云一愣,點頭稱是。
上了馬不久,沈休遠遠看去,不遠中一群書生打扮的文人臺階上看書看論道,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
“我們確定……還過去?”蘇云惜字如金,勒著馬繩,總覺的氣場哪里不對。
“兄臺,你再往前看,還有人。”沈休一拍蘇云的腰,“目光放長遠點。”
“哎,哎,你別站起來啊,你摔下來我還不得用整個余生賠你,為了咱倆的幸福,別沖動,給我坐好,行不?”
蘇云火急火燎的把馬叫停,沈休身子晃了一下,條件反射的坐下。
沈休不語,想起了剛剛葉落落跑來敬酒時時他對自己說的話:其實我去送行先生時看到了許多女子爭相送行,有不少的邀請和表心意的,但是先生拒絕了。我覺得他長太招人,你還是要把人看緊了,不然小心先生在路上跟別人跑掉,那樣很丟人……”
“哎,蘇云,你有沒有特別想一個人,想到無法自拔……”沈休悶哼一聲,問道。
“如果有,我的好事也近了………”蘇云駕馬繼續前行。
下了馬,蘇云便牽著馬放好,沈休眼神無意中瞟見前頭葉落落同迎面而來的柳映輝一行上打的正歡,笑容忽然間頓住,伸手往自己的簪子里摸了摸,坐在墻頭上,右手擱著膝頭,小指勾著酒壺。抬手又灌了一口酒,仍舊夾著寒風入寒,她被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前頭飄來了陣陣笑聲,寒風中有一種鋪天蓋地的熱鬧。
沈休一睜眼,對上杜綺懷青天白日下一雙瞪的杏眼。
梅花樹下,冷風拂過梅蕊豆蔻梢頭一抹溫柔的緋色,顫顫巍巍的枝條動人的純粹。杜綺懷腦勺抵著屋檐沒有出生,搶了沈休面前擺著的酒水,一口一口的喝著悶酒。
沈休沒吭聲,靜靜的看了他一眼,又看著暗淡下來的天色中掛著燈籠前來找人的柳映輝。
不知道是否喝高了,杜綺懷眸子里漾出一抹溫柔,瞇著眼開始嘮叨起來。
沈休裹緊了自己的衣袍,眼神慵懶的將杜綺懷看著,腦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
聽的沈休好一會兒沒有反應,杜綺懷撇了撇嘴,將自己的腦袋往他面前湊了湊,“你是不是對我沒興趣?”
沈休像是沒有察覺杜綺懷的小動作,她看著走近的柳映輝又忽然開口道。“他來找你了,還不趕緊走?”
杜綺懷氣結,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眸子,可憐巴巴的道。“我是不是哪里長得不符合你的心意,讓你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摩我?”
沈休不吭聲,靜靜的看了一眼杜綺懷。
最近常在沈休眼皮底下晃悠的人里多了幾副生面孔,這些人心里揣著什么歪腦筋,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往哪里瞟,她心中一清二楚。
宮中的水渾了,宮外頭的人也不安,燥動起來。各方人物暗中驚心動魄地拉幫結派,恰好這一類又是皇帝心心念念要打擊的,即便如此,明處有人依然高枕無憂,這個人就是一代佞臣,沈相。
沈家的權勢,認真論來,得從上一代說起,沈爹的爺爺的是開國功臣。沈家人身體力行地論證著“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句俗語。沈家的人他們從一出身就被訓練著治國之道,文采謀略。
沈休爺爺那一代,距說是沈家到達了巔峰,家族為官人數占了家族人數一半,在帝都屹立不倒可渾然不懼各方人馬挑釁,據說是一方土皇帝。在一輪又一輪同行竟爭失敗之后,沈休一套獨特的官場的好本事傳遍京城,達官貴人們紛至沓來上門請教,為此,沈休爺爺的爺爺還特的出了一本書,專門講官場生存法則和升官發財的潛規則。一時間,達官貴人爭相傳閱,奉為瑰寶。沈家的身份也如沈家那昨日擴招的建筑府邸面積一般,日益提升。
當一個家族的地位達到一定程度之后,隨便放個屁都能滋生出一條鉤心斗角的生物鏈連鎖反應。
然而,沈家精通為官之道,卻似乎對帝王權術沒什么太大的研究,沈家這種放肆的做法,引起了越來越多準備磨刀霍霍向牛羊為帝除去眼中盯蛇鼠橫行。
沈家摩拳擦掌地為自己家族的仕途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皇帝摩擦摩擦手掌為自己的皇帝大業開辟出一條唯我獨尊的大道。
俗話說,“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籌劃了多年,就算后來沈家如何精打細算,夾起尾巴做人,皇帝都不會放過一個沈家人。
圣旨下來時。沈家幾個主心骨自刎于堂前。聽的百姓說,那日沈家墻上的鮮血漫過城墻,染紅了整個街道。
這不僅說明沈家占地面積之廣,更能說明沈家被屠殺的如何慘烈。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帝都燃起萬家燈火時,那些曾高樓上把酒高歌,俯瞰著盛世的萬丈繁華,也終將逝,一群熬過戰亂年代的文人,最終熬不過和平年代激蕩風云下的歲月。
很不幸的是十年之后,皇帝的千秋大夢沒有完成便駕崩了。更不幸的是,皇帝駕崩的時候還沒有選出一個合法的繼承人,于是他的子孫開始斗了起來,最后的結局就是死的死,傷的傷,留下來的都是幾個老弱病殘,沒有什么殺傷力的。不久后皇帝皇叔繼了位,沒過兩年,也因為憂思成疾去了,接著繼位的才是當今的皇帝,先皇第七子。
據沈休爺爺留下來的手書說,開國皇帝的第七子,生性多疑,心胸狹窄,能力又不足,平時就喜歡有事沒事,明里暗里打擊與他為敵的人。
沈休的父親,也就是當年狡兔三窟存活下來的沈家血脈,他們在山溝里呆了二三十年的歲月,在京都風云平定之后,帶著全族的希望,又回到了帝都。
沈休他爹弄了個假名去考試,入翰林。后來中尚屬缺了位令官,她爹就被補了去。全族累世的資源在她爹那一代的手里,又加上還是個人才,不出三年沈爹他就躋身九卿之列,出任少府寺卿,掌管山澤尚方。
沈休他爹一代佞臣之路便是從這里開始,上將軍是鎮守邊境的忠城,是難得的國之棟梁,皇帝不知嫉妒他才華還是什么的赤裸裸的將他視為眼中釘,背地里磨好一把刀隨時開銷。為了取的皇帝信任,沈休她爹兩眼一閉一睜,協助多疑寡斷的天子拔掉了上將軍這根在背芒刺,他爹更因此一步登至丞相之位。
上將軍一職被皇帝的人給頂替掉,滿目鮮紅色刺的眼睛發酸,而沈家意氣風發卷土重來,成了這手可熱的殿前近臣,一時風頭連幼童皆知。民間歌謠謾罵沈家為殿前弄臣。
但是沈家勢頭一飛沖天后根本停不下來,滔天恩寵屹立不倒,讓人敢怒不敢言。
沈家樹敵太多,沈相總覺的一雙子女走到哪都不太安全,每次出門在外的時候,不僅隨身派出人來保護他們,而且有規定的時間點回去。
回去之后,燈火暗淡下來,見此時四下無人,沈休向蘇云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腦袋湊過來。
蘇云牽著他的瘦馬,不動聲色的退后了一步,“你肚子里有幾斤幾兩的壞水,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手無寸鐵,又遵紀守法,你別打我的主意。”
沈休像是不明白蘇云在說什么,表情平靜如水,眼睛里卻閃著笑意:“不知我哪里讓你留下深刻的印象,讓你竟然如此惡毒地猜忌我。”
沈休對蘇云十分“賞識”,她思來想去,覺得果斷拒絕葉落落的提議實在是糟蹋了消遣的樂事。
正好顧府中還有職務空缺,讓人先把自同弄進去,再找一個伴說說話,折騰一下。
沈休打著飽嗝回到住處,此時家里頭從江陵調來的廚師失去了往日的魅力,沈一看著悶悶不樂的沈休,撐成一頭熊,艱難的別過一個頭問道:“又上哪兒鬼混去了?”
沈休將今天的所作所為添油加醋地重復了一遍。
沈休喜歡上顧念珩那一會,她還特地的去打聽了一下顧家三公子的身世。為這個一見自己就微微皺了皺眉,一會又忽冷忽熱的現象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沈休甚至偷偷的懷疑顧念珩是不是自己仇家的兒子。然,阿爹斬釘截鐵說了,他可沒有得罪過顧家。再或者,就算有,阿爹除了當年將上將軍凌家那一家子得罪死了,其他的也都有手下留情,并且阿爹手中祖傳一堆的為官之道的典籍,在官場方面也是相對圓滑。沈休思來想去,唯一的比較合理的解釋就是非常狗血的如同傳奇話本里說的顧三其實是上將軍的遺孤。然后她與顧先生開始了相愛相殺的大戲。
當然,當沈休聽的上將軍凌氏并沒有兒子的時候沈休甚至還偷偷的懷疑顧先生是不是和自己一樣是個女兒身。
然而這個想法只不過是在腦海中停留了短短一秒鐘便消失了,憑著自己對顧三臉紅心跳的感覺,沈休斬釘截鐵的否認掉這個可怕的想法。
轉而沈休又開始心疼起被狼心狗肺的他爹滅掉的凌家,人家都絕后了。
所以說顧三的身世一清二白,對沈休的態度完全是出于自己心情的考慮范圍。
“進顧府有什么好查的,難道你還怕他背著你曾經出軌過呀?”沈一吐了一下話梅殼,吊兒郎當的翹起二郎腿,一巴掌都拍到沈休的腦袋上。
向心狠手辣勢力迅速低頭的沈休直喚到:“疼疼疼!兄長,這是要家暴啊!”
沈一手雖然放下了,嘴里不依不饒地數落著:“在你跟男人談笑風生的時候,然后事后打定主意,去哪玩去哪,熱鬧的時候,我已經不動聲色的跪在朝堂默默無聞的抄寫了三本書……”
沈休順嘴就把沈一捧上天去:“行行行,話是這樣說的,我就是混吃等死的沈家人,您就是準備飛黃騰達的繼承人,咱們身份地位不同,自然要辦的事要分出高下,您說有理否?”
沈一毫不客氣地做了個“請離開”的動作,鳩占鵲巢地將沈休趕出相府,讓她在外頭自生自滅。
無家可歸的沈休游蕩在帝都的街上,在尋思著他爹什么時候回來,又以怎么樣的手法狠狠的告沈一一狀。想明白了之后,沈休痛快的在墻頭將蘇云約了出來,兩人打好了暗號,趁著月黑風高潛入顧府。
到現在沈休都沒有潛入過清風閣的內部,看看里面不知有什么稀世珍寶。
蘇云一點都不情愿的拉長著腦袋,但是在這個懟天懟地懟十六的陣營中,蘇云相對于他們來說是個比較公認的,相對有頭腦的一個人。
“你老實告訴我,你該不會有什么偷窺僻吧?”蘇云打了個小火苗。
“吹欠。”由于這一身黑衣服為了行動方便弄的有些單薄,沈休在寒風凄冽中毫不客氣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蘇云眼疾手快,趕緊的一個箭步將她的嘴巴捂上。
沈休蹲在樹杈上畫圈圈。蘇云仰天長嘆。“咱們是來偷竊的,不是來閑庭散步的。不用這么囂張,可以嗎?”№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