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云字字沉聲,聲聲入心,是擔心喬升平沒手段且不敢使手段,也是對自己尷尬身份的訴說。
在喬府,夢云頂的是一聲“云少爺”不假,但臺面上的主子椅背后的下人,恭敬全是嘴上的,哪像喬升平這位實打實的少爺,渾身上下是燙了金的。
夢云嘗一口喬升平送上的茶,與喬升平敞開了說:“廠長這塊肥肉王廠長為什么不愿意吃?王廠長早就說想回家養老含飴弄孫,怎么就一直走不成?”
喬升平扒著眼皮等夢云往下說:“為什么?”
“蘿卜坑里沒了蘿卜還不得灌一坑泥?王廠長就是這根擋著泥水的蘿卜,前次工人罷工那事兒一出,我不僅占了這個位置,還把坑挖深了,這一家子喬經理喬主任恨不得吃了我!這個坑早有人盯著想打上自己家記號,要不然工人犯得著跟廠長過不去?再好吃的肉也得嚼的動。”
聽夢云這意思,工人鬧事合著是有人背后慫恿,這人多半還是另兩個喬家的人,把廠長攆走在換上自己人。
夢云看著喬升平,喬升平被夢云盯的心虛,把夢云一個人留廠里應付廠里的牛鬼蛇神實在是不算厚道,他大笑著掩飾心虛帶出的尷尬臉色,向夢云表誠意:“哈哈哈......云大哥是人參屈居蘿卜洞,我這次就是來拔廠里的辣疙瘩的,印信就是爹的決心,云大哥只管放手去做,惡人,給我留著!”
來喬府將近一年,喬家的背景我自是知道一些。喬家三代經商,往上數,數到喬升平曾祖父那一輩才是鑫源的創始之初,當時沒有工廠,就是散戶收貨挑擔串巷。
喬升平曾祖兄弟三個,喬老爺子排行老三,從貨郎擔掙到綢緞行以后,兩個哥哥就想參股分利,喬老爺子自是不答應,可這事擋得了一次卻阻不了長期遭人惦記,恰巧后來辦廠遇到蠶絲質量問題,另兩家抓著機會入了廠股,廠名自然也應他們要求改了“久源”,取個財源滾滾、長長久久的意頭,生意順當了倒是不假,但拖了個長久的麻煩也是事實,各房明爭暗斗就沒消停過。
到了喬老爺掌家,喬家大房分出四支,二房也分出了兩支,這六伙明爭暗搶鬧得是前所未有的熱鬧,喬老爺干脆從廠里一退,雇了個廠長往經理下頭一放,總經理空著就剩大房二房六個子孫天天斗雞,最初他們持股相當,如今這么分下來自是有多有少,從來都是亂人心容易齊人心難,就說如今這一輩里,最安穩的還就是喬升平了。
夢云沿著喬升平鼻梁骨相面:“人造絲綢的單子是喬經理簽的合同,不賣人絲綢廠里至少要少三成訂單,兩成紅利,老爺之所以不動喬經理,除了老一輩的情分還有這個原因在,要想往后諸事順利光不怕事兒還不夠。”
喬升平傾著身子聽夢云說完,也不知他想到什么,齜牙樂了:“我太爺爺他老人家高瞻遠矚呀!”
夢云讓他樂的一怔,喬升平正正身子:“你不知道吧,我太爺爺留過遺訓,喬家產業只傳嫡系,若有庶出可贈田地金銀另辟家業,我爺爺那輩就沒有兄弟姐妹,我爹也是,你說我那堂叔喬經理被好幾個人盯著心里得扎多少根刺?”他捏過茶杯往嘴里送一口,又一齜牙:“我剛琢磨了,人絲綢咱還接著織,蠶絲綢更要大膽做,有錢賺才能跟人杠,對付喬經理如此,對付洋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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