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店的事,讓陸景程忙得不可開交。盡管匯金集團是個龐大而復雜的公司,可陸景程不過在其中做一些程式化的工作,從未親身體驗過這般千頭萬緒的雜事,這幾日早出晚歸,他早已累得身心俱疲。
此時坐在椅子上,聽著經理們匯報著一個個枯燥的數字,他忍不住閉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景程——”
拖長了音的,帶著不悅的熟悉聲音。
陸景程連忙睜開眼睛,一眼便看見了神色肅然的陸景鵬,而面前的其他人,也神情古怪地看著他。
“大哥。”陸景程忙帶著歉意坐直了身子,面色因為窘迫而微微漲紅。
“好了,都出去吧。”
眾人紛紛收拾了東西走了出去。
陸景鵬微微皺眉,看著陸景程,“開店的事,可料理妥當了?”
陸景程忙點點頭,“已經準備好了。”
陸景鵬聽見他的回答,仍然皺著眉頭,“既然準備好了,怎么還這樣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若是你覺得難以兼顧,這邊的事就暫時交給別人,你先打理好店里的事吧。”
陸景鵬向來掌握著匯金公司的一切大權,若是陸景程應了他的話,暫時離開匯金公司,恐怕再想回公司任職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這倒不必。”陸景程忙道,“葉少爺介紹了一位很是得力的副經理給我,能替我省不少工夫呢!”
“葉少爺——”陸景鵬的眉頭皺得更深,“葉慎?”
陸景程點點頭,面上有些不大自在地道,“雖然大哥同葉少爺有些不睦,不過私事歸私事,生意歸生意,想必大哥不會怪我吧?”
陸景鵬深深地看著陸景程,似乎是想在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一樣。
“這是自然。”陸景鵬若無其事地舉杯喝了口茶,“我與葉慎,不過是年少輕狂時結下的誤會——我倒一直想尋個機會與他和解一番呢。”陸景鵬微微一笑,“我與他相交數年,他的脾氣我最清楚,你若是不肯遞個梯子過去,他絕不會自己找臺階下的。”
“若能如此,自然是最好的。”陸景程有些意外之喜,若是陸景鵬與葉慎的關系破冰,對他便是沒有太大益處,也決計不是一件壞事。“我今日恰好約了他吃飯,不如大哥一道去,當著眾人的面,他便是再執拗也不好太冷情,大家一道喝幾杯,過去的事也便一笑置之了。”
“哦?”陸景鵬頗有些興趣地挑起眉毛,“不會打擾你們談正經事吧?”
陸景程笑道,“我不過是做東謝他介紹了賈小姐罷了,算不得什么要緊事。此番開店的事得他幫助,可見過去的事,他也未必放在心上。便是邀了大哥一同前去,他也一定不會怪我唐突的。何況有賈小姐和煜城兩位女士在場,他必不會傷了大家的顏面、損了自己的風度的。”
“如此甚好。”陸景鵬淡淡笑了笑,“那就今晚一道去。”說完他又頗有些關心地道,“你也不必太累,缺了什么就同大哥說,你好歹是匯金公司的二少爺,做事也不可太失身價。”
陸景程點點頭,“多謝大哥!”
待他出去,陸景鵬的表情突然陰沉了下來。他冷冷地望著陸景程出去,一言不發地呆坐了許久。
陸景程原本打算早些離開辦公室,接了商煜城一道去吃飯,可是出了今日開會睡著,被陸景鵬逮個正著這樣的事,他便不好意思早早離開,便趁著中午有空,給商煜城打了電話,叫她晚上七點鐘自己到飯館去。
商煜城一邊答應,一邊抬頭望向窗外,正好看見一個背影匆匆走進陸家大宅,商煜城皺了皺眉,想起了這個人,那天趙一霖在自己家中吃了飯之后回到陸家,不久后這個人也去了陸家。他會是趙一霖派去跟蹤陸景鵬的人嗎?
“煜城?”
電話那頭,響起了陸景程略顯奇怪的聲音,“你在做什么,怎么不說話?”
“大約是電話線路不大好,我方才應了你的。”商煜城忙答了一句。“我知道了,晚上到艾利餐廳見。”
“好,晚上見。”陸景程掛了電話。
商煜城望著陸家的大門,眉頭緊皺。今日一早她便聽見了汽車的聲音,然后便看見陸作元夫婦盛裝出門去了。她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這時候陸家的廚娘陳媽應該剛伺候完午飯,正在廚房吃飯或清理廚房,干雜活的伙計小林應該在大宅后面的下人房里。屋里只剩下趙一霖、丫頭鳳兒,還有另一個仆婦張媽在。
商煜城猶豫一下,轉身出了門,往陸家走去。
張媽開門見到商煜城,臉上掛上了親切的笑容,“商小姐,您來了?”
商煜城笑著招呼一聲,邁步走進家門。
張媽笑著道,“商小姐來得不巧,老爺太太和二少爺都不在家呢。”
商煜城笑道,“我今日來便是因為二少爺不在家。今晚他要在外頭應酬吃飯,我替他拿一條領帶去。”
“是。我帶您去二少爺的房間。”張媽忙道。
商煜城忙搖頭道,“不必,二少爺的房間我知道在哪里,我自己去就行了。”
說著,也不管張媽還在猶豫的眼神,優雅地轉身,上了樓。
走進陸景程的房間,她打開衣柜,很快拿出兩條領帶來放在床上,擺出一副挑選的樣子,然后轉身回到房門口,悄悄走了出去。
商煜城猜想的不錯,那個兩次進出陸家的人,是趙一霖陪嫁的貿易行里辦事很得力的經理,名字叫方田,趙一霖找了這樣的心腹來,就是為了查清自己丈夫陸景鵬的行蹤。
“那個房子,的確是姑爺買下的。”盡管是送來了不太好的消息,方田的聲音還是很鎮定。“我打聽過了,那位姑娘在那里已經住了兩年,平時除了姑爺,也沒有什么人常來常往,還算低調安分。只是她偶爾會離家幾日,至于離家之后的去向,還沒有打聽出來。”
趙一霖此時有一種噩夢成真的慌亂感,只是面色煞白地看著方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出生在商人家庭,也許可以接受男人在場面上的逢場作戲,可是露水情緣是一回事,金屋藏嬌又是另一回事,更不用說她這個進門僅僅半年的少奶奶根基并不穩固,而另一個女人,卻從婚前便占有著她的丈夫,至今看起來榮寵未衰。
怎么辦,怎么辦?六神無主的趙一霖很想問出這個問題,可是看見面前的方田和鳳兒,卻硬生生住了口。
他們只是下人,趙一霖茫然地搖搖頭,她做慣了大小姐,當然不能在自己的家仆面前失去顏面。
這樣的想法,卻出乎意料地起到了鎮定的作用,她的面色漸漸平靜下來,清了清嗓子,道,“好,我知道了。這件事還要方經理多費心,再盯上一段日子。”
方田抬頭看了趙一霖一眼,很快俯下身去,“不知小姐有何打算?”
趙一霖面色漲紅了幾秒,才垂頭喪氣地道,“我還沒有想好,你容我再想想。”
方田大約想說一句什么,見趙一霖如此模樣,還是什么也沒有再說,恭敬地退了出去。
商煜城在方田告辭之前就回到了陸景程的房間,剛進門就聽見上樓梯的腳步聲,她拿起床上的領帶,一條一條細細打量著,好像在想象那領帶系在陸景程脖頸上的樣子一樣。
“商小姐,您喝茶。”張媽笑呵呵地推門進來,手上端著一杯熱騰騰的茶水。
“不用了。”商煜城放下手,笑著道,“我選好了,這就打算回去了呢。”
張媽笑道,“商小姐難得來的,怎么能就走?大少奶奶剛會完客,我去回大少奶奶一聲吧。”
商煜城見狀,禮數周到地微笑答道,“既然大少奶奶在家,自然是要打聲招呼的,那就有勞張媽了。”
張媽轉身去了,商煜城小心地折好領帶,放到手包里,然后也出了房門。
方才得到丈夫在外眠花宿柳的確切消息,不知趙一霖能不能承受得住?或者更重要的,她敢不敢采取什么實質性的行動,將吳紅存在的事實擺到陸景鵬的面前,迫使他有所動作呢?商煜城的面上很平靜,心里卻在很快地思索著。
吳紅和陸景鵬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就算陸景鵬會出入吳紅的家,商煜城也不能完全肯定他們之間是純粹的男女關系。陸景鵬何其驕傲,便是為了舞女爭一時之氣,又怎么會長久地將自己的心思放在一個舞女的身上?
五年前,吳紅、陸景鵬和葉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會不會和當年的輪奸案有關系?那另一個兇手,是不是葉慎呢?
一個又一個疑問,在商煜城的心頭盤旋,卻無從解答。
“煜城,你怎么來了?”聽到消息的趙一霖很快走了出來,面上帶著僵硬的笑容。
商煜城卻很是自然地上前,笑著道,“我呀,是給我們的景程少爺當跑腿的聽差來了。這不是晚上臨時要應酬,偏偏今日出門匆忙沒有選好領帶,我只好跑一趟了。”
趙一霖此時的心思完全被丈夫和吳紅的事所占,一時想不出什么寒暄的話,只好尷尬地笑笑,“那辛苦你了。”
煜城看著她的面色,頗為關切地道,“怎么了,大嫂今日不大舒服?”
趙一霖下意識地撫了撫臉頰,勉強笑道,“昨日睡得不大安穩,沒什么大事。”
煜城點點頭,“這幾日天氣悶熱,難怪你睡不安穩了。這也是你一直悶在家中的緣故,大嫂若是有時間,我們一道出去逛逛街或者打打球,出去走一走,一定會好很多的。”
“好啊,改天一起出去走走。”趙一霖隨口敷衍一句。
商煜城告辭出來,進門掃了一眼墻上的掛鐘,然后拿起電話,撥了舒強辦公室的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