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四十年(上)
女子說到這里,眼中已經含了淚。
她看起來三十歲上下,她姐姐,若是還在人世,年紀應該也不算大。
如今她代姐姐前來,想來她那位姐姐,很大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果然,女子接下來的話,證明了蕭櫻的猜測。“……我姐姐根本不知道那句話什么意思,她也不敢多問。可是沒過兩年,她卻突然落水溺死了……我們姐妹是在鄉下長大的,是識些水性的。
這些話是姐姐過年回家時,悄悄告訴我的。她說若是哪天她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好知道內情。她讓我不要去問,不要去鬧,說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靈。做了惡事,早晚是要遭報應的。”
女子恨恨看向聶家兄弟。
聶老爺冷臉,覺得莫名其妙,這事和他有什么相干的。
只是這些人口中的那位王家姑娘,便是自己的妻子嗎?自己娶進門,二十幾年唯唯諾諾的妻子?
雖然開口的只有兩個人,可是聶老爺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妥。他不明白此時審的不是聶炫的身世嗎?和自己的妻子有什么相干的。
女子收回目光,最后重重給鳳戈磕了頭。“求公子替家姐報仇。讓家姐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鳳戈輕輕點了頭。女子面露感激之色,跪回證人行列。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越發的出乎意料了,有些證人的話,乍聽似乎毫無關聯,聽起來和聶家,王家好像都沒什么關系。有的人,越聽越糊涂,有的人,可有的人,臉上卻露出凝重之色。
蕭櫻便是越聽臉色越凝重之人。
她有些意外,又覺得似乎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不管聶炫是不是聶家的孩子,能做出把自己的孩子棄如敝履,不聞不問的女人,怎么想都不會是個省油的燈。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哪怕本性再懦弱,事關自己的孩子,也會拼死相護。
可是聶夫人卻在謠言肆虐之時,和所有人的表現一樣,疏遠了聶炫。
而且自始至終,表現的都是個悲情角色。直到今日,也依舊如此。剛才有聶夫人院中的婆子說,這些年聶夫人日子過的艱辛,聶老爺動輒便要關起門來把聶夫人打的遍體鱗傷。
那婆子話音落下,不少人替聶夫人叫屈。
可蕭櫻卻從其中聽出了些許異樣的味道……
家暴固然是聶老爺的錯。可是……真的是聶老爺一人的錯嗎?或者換個說法更容易讓人明白。
被打,真的只是出于聶老爺的意愿嗎?
這話題如果繼續下去,真的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可是結合前面證人的話,蕭櫻的心中緩緩勾勒出一個女子的形象。
她幼時被母親呵護著長大,可七八歲時,母親卻發現她的身世有問題。很大可能,她是其父在外面生的孩子,不知道如何李代桃僵,養在了嫡母的名下。她的那位嫡母王夫人,是個要面子的,心中恨極,私下里對王小姐恐怕不是惡語相向,便是動輒打罵。
可當著外人的面,卻又把女兒夸成了一朵花。
聶夫人便是在這樣兩極分化的環境中長大的。
而后嫁進聶家,也一定不是王夫人的意愿,她是絕不會把自己恨極的外室生的女兒嫁進聶家這樣富貴的人家的。
蕭櫻雖然不知道內情,可她猜測,這其中定然少不得聶夫人的手筆。
或是偶遇,上演了一出弱女遇難,得英俊的公子及時相救。或是自編自演了一出好戲,得了當時聶公子,如今聶老爺的青睞。
隨后,聶家上門提親。
王夫人便是不愿,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拒絕聶家。
畢竟聶家勢大,王家的女兒能嫁進聶家,是高嫁,這對王家只有好處全無壞處。
王夫人或許會以心疼女兒,怕女兒在聶家受委屈為由攔上一攔,可最終王老爺一定點頭,做主同意這門親事。王夫人心中定會不甘,恐怕還會想方設法毀了這門親事。
最終未能如愿,恐怕這其中,聶夫人又做了什么手腳。
蕭櫻剛才算了算聶夫人生聶炫時,和聶老爺成親的時間,整整十個月。
可剛才有個聶家出來的婆子卻透露了一個消息……說聶夫人產子之前的兩個月,身子一直不好,郎中叮囑不能見風,所以那兩個月,聶夫人一直在屋中養胎。
從未出過房門,甚至連院子,都沒有去過。
當時有上了年紀的婆子暗中嘀咕,說是沒聽過哪個郎中讓孕婦一直臥床,便不怕生孩子時難產,到時候一尸兩命。可那位郎中有神醫之稱,聲稱聶夫人動了胎氣,只能臥房靜養,不能走動,若是隨意走動,孩子必定不保。
兩個月后,聶炫出生。
據說孩子生的很順利,傍晚時發作,穩婆進了屋子。當天夜里孩子便生了。
穩婆出來報喜時滿臉喜色。
說孩子胖乎乎的,模樣白白嫩.嫩,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十月懷胎,足不出戶兩個月。
其間不準丫頭隨意進出屋子,說是怕擾了聶夫人靜養。乍聽似乎也沒什么,蕭櫻承認自己小人心性,忍不住去揣測……
再加上生下聶炫后,聶夫人院中的舊人換的換,發賣的發賣,不足半年時間,除了幾個心腹婢女外,整個大換血。
證人中,更夫和倒夜香的證詞,便和這些有關。更夫每晚會巡街,每天子時,正好走到聶家后門附近。曾見過聶家后門有人出入,是被一個婆子慌里慌張的送出來的。
更夫覺得有異,暗中跟了那婦人一路。
發現竟然是鎮上的穩婆。
他想著大戶人家,請個穩婆都要偷偷摸摸的。
可是時間,卻比聶炫出生足足早了幾十天……
至于那個倒夜香的,他干了一輩子這腌臜差事。他說有幾天,從聶家拉出的恭桶中,帶著濃濃的血腥氣……
時間和更夫說的相差無幾。
反正這證詞,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讓人聽得云里霧里。
可隨著大家交頭接耳,事情的脈絡終于緩緩浮出水面……而聶老爺的臉色,也陰沉的仿佛能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