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五十九 一步追捧離間棋

瞧她面上正是一副調笑的樣子,顧梟滿心都是無可奈何,只能將那“大人”二字應下,回她道:“正如你所說,云樓使臣此舉,只怕是要挑起公主不滿,從而營造丞相權傾朝野的假象。”

楊輕婉不了解朝政,又因是丞相府的下人,聽得此言自然擔憂,趕忙問:“那郡主再將此禮收下,豈不是正中了那位使臣的局?”

“這禮可不是我收的,”沈傾鸞伸手撥弄著里頭的首飾,嘴角仍噙著一抹笑意,“管事既然收下,就說明是得了丞相大人的授意,也有了應對之法。何況東西都送來了,云樓那邊的目的也已經達到,咱們倒不如收著,也是一筆不小的。”

云樓使臣贈禮于丞相,就已經表明了對丞相的示好,哪怕丞相將東西原路退回,也斷然撇不清這個權傾朝野的名聲,可以說云樓那邊下的就是這么一步離間棋。

“只是云樓那位使臣未免膽大,人都還在咱們境內,就敢做出這等挑撥離間之事,此番求和,只怕也沒多少誠心。”

顧梟聽她話中帶了幾分諷刺,顯然就算不喜皇帝,也終究是在意大央。

“對云樓而言,縱使繼續交戰,也無太大的影響,反而大央這邊因為腹背受敵處于弱勢,即便使臣有逾越之舉,大央也不會因此斷送二者之間的和平條例。”顧梟就著她的看法又多解釋一層,最后總結道:“只怕云樓那邊是不甘向大央示弱,才借此舉稍作打壓。”

“要我看來,無非就是既想求和又好面子,才會名目張膽使出這種手段。此時若換作崇尚武力的先帝還在任時,只怕當即就能打過去。”

先帝做事不算魯莽,卻也是十分激進,云樓若在出使期間動了歪心思,只怕他會毫不猶豫地撕毀條約,并且將連公主在內的云樓眾人一概扣押萬華樓。

然而皇帝終究不是先帝,他多疑且謹慎,這等小小挑釁忍下也罷。

有關這點,顧梟知曉沈傾鸞心中也是在清楚不過,因而并未提起。

如二人所預測的那般,丞相之所以能安安穩穩地坐在位上這么多年,自然也有他的手段,這件事情過去兩三天,也仍舊沒掀起半點水花。

而在皇都中,近日被人談論最多的,卻是有幾間私塾籌辦女學的事情。

大央數百年間,雖不至于明令要求男尊女卑,可嫁人前深入簡出,嫁人后相夫教子,這是老祖先給女子留下的框架。

然如今卻有人欲將框架拆開,對于百姓而言尚且是覺得荒謬,更遑論是那些名利權場上的朝臣。

如投石入水驚起千層波瀾,傳言席卷了整個皇都,隱隱還有朝外擴散的趨勢,而知曉的越多,便有人發覺幾間私塾都是太傅生前所辦。

此等威信,叫許多人都從反對變為了觀望,只等看這群人是繼承了太傅的遺愿,還是利用太傅的名聲行荒唐之事。

在此議論紛紛中,沈傾鸞卻又去了一趟茗川樓。

“瞧你也不像無所事事的人,怎地來茗川樓如此頻繁?”老先生一見她,便知她并非為了聽戲,因而不必等人傳話,自己就去了雅間見她。

沈傾鸞倒也不藏著掖著,直接推去一個錦盒,看著竟比第一次帶來的那個還要更長一些。“算一算我來樓中不過四五次,可擔不上一個頻繁。”

瞧見錦盒,老先生說不期待自然是假的,可當有一日難事變得輕而易舉,他心中又有些復雜。

“寶物貴精不在多,你這接二連三的往我這兒送,也不怕我覺得不值錢了。”口中感慨一聲,老先生打開盒的動作卻是小心翼翼,可見對里頭東西的珍惜。

沈傾鸞自然也是瞧出了這一點,因而沒做反駁,就只是等他展開那幅畫卷,笑問一句可還滿意。

老先生哪能不滿意?

沈崇喜作畫,可大多作私藏之用,這幅山水畫不僅筆法構色精妙,更是難得出自沈崇之手,叫他一看就挪不開眼來。

仔細欣賞一番,老先生也只能輕嘆一聲,問道:“今日你又是想茗川樓說何等故事?”

見他爽快,沈傾鸞自也沒有委婉的道理,于是開門見山道:“城中有幾家私塾創辦了女學,此間好處,先生想想也能明白,我便不在此贅述過多。而我今日所求,就是想叫先生將此宣揚一番,也好盡快收上一批女先生女弟子。”

此時若往小了說,不過私塾的小小特色罷了,可若往大了說,則又何嘗不是一大改革?饒是老先生也不大敢輕易答應,只說要往上報一番,叫她明日再來。

沈傾鸞倒也沒有那般著急,點頭應下,這就很快離開了茗川樓。

而等她前腳剛走,兩個雅間之中相隔的木門就被人緩緩開啟,竟是隔墻有耳。

“李叔之前所說的,就是這位?”男子吹了吹杯中茶葉,輕抿一口,問道。

老先生微微躬身,恭敬地回了句“正是”,這就在旁未多言語。

一盞茶喝到了一半,男子敲著滿意不少,唇畔微微牽出一抹笑意來,“倒是跟有趣的人。”

“身份一類你不必再猜,總之不是與沈家有關,就是新任郎中令那邊的人,對咱們沒什么威脅。”

對于他的吩咐,老先生自然應下,只是片刻后見他沒了話,便才問道:“那今日她所求之事……”

“且先事事都依著她,左右不過推波助瀾,真要有所成效,咱們也是樂見其成。”

“可如果提倡女子入學,這局勢便如舊疾未愈更添新傷,長此以往,大央必定更加動亂。”

男子聽他此言真摯,卻全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人活一世,哪里考慮得到那么多?我能管得了自己就已是不錯,哪里管得了數十年后大央還在不在?總之人生苦短及時行樂,考慮頗多,只會給自己徒增煩惱罷了。”

說了一番意義不明的話,男子整了整自己的衣裳,這就召了兩個小廝朝外走去,老先生見了便問他要去何處。

而他卻一展折扇,渾然一副紈绔公子的模樣。

“自然是到秦婳樓及時行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