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一百四十四 婚約何定兩人中

眾人寂靜之時,孫氏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就顯得十分突兀,而沈傾鸞也因此能聽清楚她的每一個字,甚至是瞧清那一雙怨毒的眼晴。

“母女情深,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沈傾鸞理所應當地回了一句,卻見孫氏緩緩勾起唇角,揚起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郡主是不是夫人親生的,這一點誰又能清楚呢?”

此言一出,沈傾鸞心中便是微微驚訝,可她也未曾在面上表現出來,只回:“這就不勞孫姨娘費心了。”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正成對立之勢,旁人都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自己會被攪進這場風波之中。

最后還是從里頭出來的繁書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對峙,先是無可挑剔地朝著孫氏行了一禮,而后猜對沈傾鸞說道:“夫人請郡主進去一趟,應是有話要說。”

沈傾鸞聞言不敢怠慢,立即朝著門內走去。

這是在她進門之前孫氏卻突然開口說道:“郡主可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別入戲太深才好。”

一句話說得不明不白,卻與丞相昨日之言十分相似,沈傾鸞在想,會不會丞相已經與孫氏說明了一切。

孫氏于丞相,究竟是不是那樣重要的人?

心思罷轉之間,沈傾鸞已經走進了里屋,嗅著鼻尖揮之不去的藥香味,她只能將所有的思慮拋諸腦后。

“坐外頭就行,我現在這般模樣,也不想叫旁人看見。”丞相夫人柔弱的聲音傳來,末了還輕咳了兩聲,可見確實是強弩之末。

沈傾鸞只能規規矩矩地坐在五步外的小凳上,與她隔著一層簾子,看不清里頭究竟是什么樣的情形。

“我已到了命數將近的時候,不想與你再揪著利用槿兒身份這一點不放,那你可否與我說說,你真正的身份是如何?”

提及真實的身份,這本該是個保守一生的秘密,沈傾鸞知曉它會給自己帶來多少坎坷與災難,但在這一刻,她卻突然就不想瞞著丞相夫人。

這個女子一生命苦,到頭來終于能給自己找了個解脫,沈傾鸞不想她報憾而終。

于是她略作思索便如實答道:“我本是太傅沈崇之女。”

聽得此言,丞相夫人一時之間也沒了言語,顯然是沒料到當年那場大火竟然還有人生還。不過沒多久她就嘆了一口氣,感慨道:“上天到底是不忍忠臣枉死,給他留下了一絲血脈。”

沈傾鸞不知如何應答。

在她看來,皇帝是恩將仇報,上天亦是不憐善者,至于她的生還,可以是父母兄長鼎力相送,可以是顧梟險中相救,卻不該是上天垂憐。

因為若真有神靈,便該知曉沈家冤枉。

好在她雖未回,丞相夫人卻也沒有深究,只是躺在冰冷的被褥之中,望著那窗口層層飄蕩的細紗。

“槿兒自小病弱,我便一直寵慣于她,要什么就給什么,從來就沒有讓他不順心的時候。我也曾想過這樣會不會將她慣壞,可現在細想起來,我倒愿意她再嬌縱一些,至少還能與我說說話。”

丞相夫人似在回憶,可那段往事明顯不是那么順心的,使她想著想著,眼角就劃過兩行清淚來。

只是隔著那一層的簾子,便沒有人知曉她將傷痛藏在何處。

二十多年,一向如此。

“槿兒生性頑皮,你若想勸阻她,她也總能與你說一大堆的道理來,明明是小小的年紀,卻也不知從何處學來的那條條框框,再帶些耍賴,我與她爹連帶著繁書都說不過她,只能更加仔細著些,生怕她磕著碰著又要受傷。”

“可是誰又能想到,明明千算萬算,她卻還是葬身井中,她爹安慰我說槿兒是頑皮所以不小心失足落水,可我卻知曉她最為聰穎,絕不會離井邊靠近半步。”

“槿兒的尸體從井中打撈出來,那天也是如今日一般,下著鵝毛大雪,她身上已然是一片僵硬,任由我點燃再多的火盆,也沒法將她暖起來。于是我抱著她三天三夜沒合眼,卻在第四名清早昏過去時,被人將槿兒抬走,從此葬在了一個我根本不知曉的地方。十多年了,我甚至沒能去見她一次,也不知她會不會怪我。”

這一番話,丞相夫人斷斷續續說了許久,久到沈傾鸞以為她要將自己的遭遇全數說出來,卻沒料她舌尖一停,那些往事就戛然而止。

“我累了,想歇息了。”

沈傾鸞對眼睛也有些微微的泛紅,此時只能低垂著雙眼,才能將那些情緒盡數掩下。

“那我就先告退了,夫人好生休息,旁的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即便不知她就自己進來究竟為何,沈傾鸞還是不想打擾她片刻的安寧,因她謹記著自己的身份。

她不過是冒充槿兒的“謀士”,她注定不能替代這個身份的原主,也不會被丞相夫人原諒。

“你斗不過江氏的。”丞相夫人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沈傾鸞有些疑惑地回頭,卻只見那拉緊的簾子。

“孫菱,她的心思毒如蛇蝎,手段也狠辣非常,我這一生算是栽在她的手上。傾鸞,可否答應我,你既用了槿兒的身份,就替她干干凈凈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那聲音之中帶著些祈求,讓沈傾鸞的心一下子就揪起來,可她也只能緊緊的握住雙手,沒能給她任何回應。

二人就這么沉默了下來,直至沈傾鸞都覺得腿有些發僵,她才緩緩說道:“我沒有退路,也注定無法擺脫那污泥之中。”

“為何?”丞相夫人問她。

“沈家的一百余人無辜慘死,我的父母兄長,和我那本該平安和順的人生,總要去做個了結。”

“可丞相嫡女的身份足夠保你一生無憂,你又何必去糾結過往,得不償失?沈傾鸞,那一百余人早就投胎轉世,你替他們報仇,他們是看不見的。”

“誰知道看不看的見呢?”沈傾鸞長長舒了一口氣,自知與丞相夫人心思不一。

“我心意已決,夫人就不必再勸了。”№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