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不及你情深

第1373章:南有風鈴,北有衡木(636)

大概是聽見了她剛剛將藥吹了幾下的聲音,厲南衡先是沒有喝,但是封凌用勺子強行在他靜止不動的唇上輕輕撬開了一些,一點一點的將藥給他喂了進去,直到男人皺了皺眉,像是感覺她一直這樣堅持舉著手一定會酸一樣,就這樣互相堅持了老半天,他睜著沒有焦距的眼睛,波瀾不驚的張嘴把藥吃了。

見他竟然配合了,封凌一直提著的心終于稍稍落下了一點點,唇邊也染上一絲幾天以來的第一次笑,再又繼續喂。

她喂的勤,他這時看不見,也沒說什么,直到將藥喝下去了大半,封凌回頭以眼神問大夫是不是還要繼續喂,大夫看了眼殘余的藥,又用眼神告訴她可以了。

這種眼神交流是前幾天在大夫家里照顧阿K的時候,兩個語言不通的人習慣的交流方式,盡管蒙拿大夫會一點點簡單的中文,但是詞匯量很少,除了偶爾很必要的對話之外,基本上還是無法正常長時間交流。

封凌將碗放下,拿起干凈的毛巾去輕輕擦拭他嘴邊的藥漬,男人沒有反抗,盡管看不見,但是他的眼睛也并沒有停留在她所在的方向,明顯是在偏著頭,不“看”她。

封凌今晚在這里,尤其是在厲南衡醒了之后,全程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哪怕互相心知肚明,她也不開口,只是坐在床邊看著他照顧他陪著他。

哪怕他的眼神里有著明顯的拒人千里的冷漠。

深夜里,卡麗還沒有回來,麥婆婆倒是過來了,給他們送了些吃的,然后告訴封凌,說卡麗今晚去了她那里過夜,不用擔心。

不久后蒙拿大夫也因為小鎮里有戶人家的孩子病了而出個急診,讓封凌先一個人在這里守著,并且把藥準備好放在一旁熱著。

深夜,盡管這里是卡麗的屋子,但是一室安靜,只剩下兩個人。

封凌一直沒說話的坐在床邊看著已經重新躺下的男人,厲南衡閉著眼睛,眼睛周圍的那些泛紅的地方這會兒已經恢復了許多,她試探著伸手過去想要摸一摸他的眼皮,看看有沒有眼皮發熱的跡象,結果手剛探過去,距離他的眼睛還有一厘米的位置,驟然被男人抬起來的手握住了手腕。

盡管厲南衡力氣不大,但是阻止的意味很明顯。

他的眼睛,現在該是他從身到心都最為敏感的地方。

封凌縮了一下手指,低眸看著他,忍了半天,終于還是將手收了回來,輕聲說了句:“厲南衡。”

男人閉著眼睛沒有回應,也只是將手安靜的放回到身側放著,聽見了她的聲音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映,仿佛只是一個毫不相關的人在旁邊說話擾人安眠一樣,他只不過是采取著無視的態度。

見他并沒有被刺激出什么太大的情緒起伏,封凌確定之前他咳血的兩次都是巧合,便又在床邊靠近了些,小聲說:“厲老大……”

聽見這三個字,床上的男人也仍然沒什么反映。

“阿K沒了一條腿。”她輕聲說:“你知道么?”

終于,這個他昏睡多天后才知道的消息,使男人的眉宇悄無聲息的皺了皺,盡管并不明顯,但哪怕只是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也仍然能被坐在床邊的封凌捕捉的到。

她繼續說:“他知道,是你拼了這條命的去救回了他,所以他即使沒了一條腿,卻至少保住了命。”

房間里安安靜靜,只有那吃著又惡心又發苦聞著卻又還算能接受的藥味,封凌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屋子里也顯得很靜,清越干凈的聲音字句分明的打破深夜的暗霧,一層一層的穿透高墻。

“如果,現在這時候,阿K因為沒了一條腿還有身上的化學中毒導致的一些癥狀而放棄被治療的機會,你會不會恨鐵不成剛?你會不會想要打醒他?”

封凌邊說邊看著他的臉:“就像我現在對你一樣,如果你不是真的虛弱到連站都站不起來,厲南衡,我應該會先打你幾耳光再說。”

說到這里,封凌忽然自嘲的一笑,看著毫無反映閉著眼睛的男人:“你現在在心里罵我呢吧?我對你從來都沒有很溫柔過對不對?”

“我還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那么現在我也可以反過來問你。”她趴在床邊,湊在他的耳側,低聲說:“厲南衡,你橫行霸道的闖進我的生命里十幾年,把我人生攪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現在你說不記得我就不記得我,我同意了嗎?”

他不說話,封凌也不急,反正她知道他是醒著的。

“說起來,我們之前最后一次見,還是在華盛頓,當時前一天的夜里,我是怎么被你給一步一步灌醉的,你心里應該有點數。”封凌聲音句句清晰:“怎么?現在這么急于跟我擺脫關系,是怕我找你算帳?你故意灌醉我,套我的話,是不是?”

封凌邊說邊繼續湊在他耳邊,唇邊的氣息都輕輕拂在他的耳朵上:“你后來也該很清楚,我當時就已經清醒了,從溫泉池回房間后的一切,我每一幕都記得,要不要我把當時發生的事情重復給你聽?”

終于,床上始終一副清心寡欲淡定的跟什么似的男人微微側開了蒼白的臉,明顯是在避開她的氣息。

一個從來都是被動,再又在男女之間那些事情上總是很矛盾又很不太通情達理,情商明顯不是很夠的封凌,這會兒卻主動提及那一夜,聲聲慢慢的輕輕的,嗓音撩人中又透著另一種別樣的狠勁兒。

他不認她,所以她生氣。

但是她又不能生氣。

封凌就這么看著他的臉,他沒轉回頭來,從這邊的角度看他長了不少胡茬的下頜線,是真的瘦了太多。

她不再緊靠在床邊,而是就這么單手撐在床沿,目光如水的看著他,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卻又在尾音上故意的微微上挑:“我喝醉之后究竟是什么樣子?才會讓你這么癡迷于把我灌醉?”

“厲南衡,不要回避我的話題,你或許也可以這樣想,也許我來這里只是想再見一見活著的你,只是想來找你算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