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御花園深處,林木森深,竹葉沙沙作響。
幽深而冷僻處。
在墨綠色的竹林中央,面對面站著兩道人影,被月光拂過,一個剛毅而清麗,一個風流又倜儻。
“為何不聽指令便私自行動?”
稀辰將一把折扇搖于衣襟前,任何時候都不失了風度一般,就連說這句責備的話,都是微笑著說出。
“我以為,葉笙笳已經醉了。”
李瀛低頭,心知自己做錯了事,如今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
“若本王沒記錯,我好像提醒過你了,葉笙笳是個老狐貍。他沒有那么容易上當。你,打草驚蛇了。”
稀辰深邃的眼眸掃了李瀛一眼,逼近了她一步,依舊微笑著說道。
“是。我知錯了。下次不會了。”
李瀛忍了又忍,還是低頭說著,道著歉。
“沒有下次了。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不一樣。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救你,乃是不想你壞了大局,你走吧。”
“嘩——”的一聲,稀辰將折扇猛地一合上,和藹的目光不見了,轉而顯現的是一張冰冷殘酷無比的面容。
“為何?”
李瀛不解地抬頭,困惑地反問道:“難道,您想要的,不也是姜芷歌死嗎?”
“你錯了。魂光,是活體取出。死人,是沒有任何用的。”
稀辰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輕蔑地說道:“哦,對了。順便提醒你一句——你若是敢在我之前動了姜芷歌,就不要怪我不念舊情,先辦了,你。”
他的目光似一道寒冷的刀光,凌遲過了李瀛,令她微微一寒。
“那就要各憑本事了。若是我不小心快了一步,那便僥幸了。”
李瀛的嘴角亦浮現了一絲不服輸的冷酷笑意,她的目光亦一寒,冷冷地掃過了稀辰,轉身拖著疲憊的身影朝著竹林的出口處緩緩走去。
月光灑了一路的霜雪,照著她的一路泥濘到了盡頭,數都數不清的,都是悲傷。
身后,她不見稀辰無奈地自嘲般一笑,將面頰瞥向了另一邊,咬了咬唇,嘆息了一聲說道:“癲癡啊癲癡,你給我出了一道難題啊。你這徒弟,不僅頑固,還冷酷。怕是,完成不了你交待給我的事情了。”
無人知,這一夜的御花園內的竹林里,有人,一夜不知愁了多少嘆息,拿了多少竹子,出了一番氣。
落雪挨了二十大板之后便躺在芷欽殿不能動彈了,整整躺在了床上半日有余,才能下地走動。
等姜芷歌從大殿回來之時,便見她捂著腚艱難地向前挪動著腳步,想要去夠茶幾之上的那杯水。
她的后面已經血淋淋的了,可是由于芷欽殿只有她一個女下人,所以并沒有任何人為她換藥。
她每走一步,都牽扯著肉綻開一般的疼痛,可是她卻硬生生地給咽了下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姜芷歌見她這副模樣,趕忙一個躍步進殿,小跑到桌旁,將那杯茶水小心翼翼地遞給了落雪。
誰料,落雪并沒有感激地接過茶水,而是“砰——”的一聲便跪在了地上,連聲低頭說著:“使不得,這使不得。哪里有主子給奴婢端茶的道理!”
說罷,她便怎么說都不肯起來。
姜芷歌無奈,只得一道蹲下了身子,湊近了她說道:“落雪,你知道為什么芷欽殿這么長時間都沒有一個服侍的婢女嗎?”
“落雪……大概知曉一點……”
落雪眼神閃躲,有些避諱地低頭說道。
“我不習慣別人伺候我,所以索性不要了那些婢女。可你,不是婢女,是來負責我的安全的。你是比我還要重要的人!若是沒有你,我很有可能哪天便被人殺死了。這樣的你,怎會受不起我的一杯茶水呢?”
姜芷歌耐心地解釋著給落雪聽,眼中都是滿滿的善意。
“是……嗎?”
這些理論顯然超過了落雪理解的范疇,她半跪著有些忐忑地瞧著這樣的姜芷歌。
“你大概不知,我來自一個人人生而平等的國度。沒有一個人是生來就必須為奴為婢的,落雪你知道嗎?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帝王是,平民是,你也是。”
“也許我現在說的這些超出了你能接受的范圍,但是,在我姜芷歌的眼里,你不是一個可以隨意使喚或者隨意替死的奴婢,而是拿生命呵護我姜芷歌的人。所以,作為回報,我理當,拿命護你。”
“這是,禮尚往來。”
姜芷歌微微一笑,將茶水遞給了已經聽得滿眼詫異和感動的落雪的手里。
落雪有些慌張地接過了茶水,顫抖著雙唇,低低看了茶水中倒影的自己,輕聲問了一句:“真的,可以這樣嗎?人,真的,生而平等嗎?”
“當然。”
“至少,在我姜芷歌的字典里,是這么回事。”
姜芷歌燦爛一笑,笑得比那天上的明月還要燦爛。
“可是……”
落雪有些猶豫,似乎想要說什么,又給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可是什么啦!來,讓我看看你的傷!”
姜芷歌一手轉過落雪,就要替她上藥。
“主子,不要,使不得使不得!”
落雪終究還是過不了心理上的那關,羞澀地百般拒絕。
“還叫主子啊?該打!”
姜芷歌作勢揚手便要去打落雪,卻見落雪乖乖地背過了身,咬了咬牙,說道:“有勞……芷歌了。”
“對,這樣才乖嘛!”
姜芷歌高興得一拍落雪的腚處,惹得落雪一陣倒抽涼氣,緊緊咬住了唇齒!
“對不起啊!對不起啊……”
“沒事……芷歌……”
落雪有些生疏生硬地說道。
月光下,整個芷欽殿便在姜芷歌十分聒噪的嘮叨之中和換藥之中漸漸陷入了沉睡之中……
姜芷歌卻不知,當她深深睡去之時,落雪卻持刀一飛上了屋檐之上,似絲毫沒有事的模樣坐了夏利,手持一壺清酒,迷茫地敬著萬里蒼穹之上的明月,喃喃自語著失神說道:“爹,娘,她說,人,生而平等。是真的嗎?我真的可以,生而不為奴嗎?”
她清澈的眸眼間,一行清淚,溘然而下,滴落在了青瓦屋檐之上,一滴濺飛的濕。
她將手中的一壺清酒在面前輕輕灑了一排,低聲說道:“爹,娘,我好像被誘惑了。我動搖了。怎么辦。”
清酒的濃郁芬芳在空氣之中彌散而開,令她微醉。
水流順屋檐而下,緩緩滴落在姜芷歌的窗前,她,睡得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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