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已熹微

Chapter22 記憶里的人

待于晨光坐定后,方振華開始每個學期例行的開學動員會。

他在上面高談闊論,下面的學生低著頭竊竊私語,都在悄悄討論這個新來的插班生。

于晨光大刀闊斧地坐在后面,雙手環臂,冷冷地盯著窗外,一概無視四周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

林熹微原本想裝作不認識他,但最終還是熬不過心里的內疚,悄悄寫了張字條遞了過去。

“于晨光同學,剛才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為了表達我內心的歉意,你有任何需要幫忙的事情都可以告訴我,我任你差遣,絕不抗拒。內疚的林熹微。”

末了還在簽名處幾筆添上一個伏地跪拜,請求原諒的簡筆畫小人圖案。

于晨光冷冷地掃了一眼鋪在桌面上的字條,在掃過字條末尾簽名處時,眼神頓了頓。

“林熹微?是她嗎?”他試圖回憶了下剛才那個女孩的模樣,然記憶一片模糊,啥都想不起來。

剛才他壓根兒沒留意撞到他的人是誰,對于這些抱著各種借口接近他的女人,他一向厭惡至極,從來不予理會。

難道她真的不是故意撞到自己的?于晨光摸著下巴一陣沉思。

他索性踢了踢林熹微的凳腳,示意她回過頭來。

林熹微別扭地轉過頭,紅著臉輕聲問道:“什么事?”

當著全班人的面開小差這種事情,她干起來覺得很羞恥。

于晨光瞇起眼睛掃了眼她的五官,跟記憶中那個小愛哭包的樣子比對了一下,得出的答案是完美重合。

他挑了挑眉,難道真的是她?

他索性提筆在字條后面加了行字,“你小時候去過漓江?”

林熹微紅著臉接過字條,看到字條后面新添的遒勁字跡,她感到一陣驚訝,咦,他怎么知道的啊?

她乖乖地在后面接著回道:“是啊,我姥姥家在桂林,我小時候是在漓江邊長大的。三歲后才回Y市上幼兒園。”

盯著那行娟秀的字跡,于晨光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年那個抱著自己的腿,哭著喊自己不要走的小女孩,或許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當年他也不過三四歲光景,和爸爸媽媽一起到桂林自助游。

那時候,他們還是一家三口,還維持著明面上的幸福和美滿。他還像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孩童一樣,天真而又頑皮,還不曾知道什么叫做失去。

那時候對于年少的他來說,恐怕最難過的事情莫過于和剛成為好朋友的小女孩分離。

可是后來的他,終于知道了,原來有些事情是比失去一個好朋友還要痛苦千千萬萬倍的。

他還記得那天下著傾盆大雨,他們的車在路上拋瞄了,不得已借住在附近的民宿里。

那家民宿只有一個老奶奶,帶著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女孩。

老奶奶十分熱情好客,不僅好飯好菜招待他們,還給他們準備了嶄新的被褥和洗刷用品。

小女孩十分怕生,一開始躲在老奶奶的身后不敢出來。慢慢才敢揪著老奶奶的衣角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他。

她眼睛大而亮,水汪汪又怯生生的,好像他媽媽以前圈養的那只貴妃貓,惹得他心癢癢的,一直想逗弄她。要是把她弄哭了,不知道流出來的眼淚是不是像珍珠一樣漂亮呢?

他越是想越是忍不住撩她,朝她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嚇得她猛地縮回頭去,良久又怯生生地探出頭來,驚惶而又難忍好奇地偷偷看他。

于晨光覺得自己的心都被她看軟了,不由自主地掏出最心愛的糖果與她分享。

小小的女孩顯然被他掌心里五顏六色的水果糖吸引住了,緊緊地盯著不曾移開過視線,那明亮的大眼睛仿佛發著光,每縷光都在訴說著想要的信息。

于晨光從來沒見過像她這樣眼睛會說話的人,他用自己畢生最溫柔的聲音誘哄她,“別害怕,給你吃!”

小女孩最終還是敵不過糖果的誘惑,輕輕地松開老奶奶的衣角,怯生生地朝于晨光走了過去。

她扎著兩條牛角辮,穿著干凈的小裙子,雖然裙子洗得發白,辮子也扎得歪歪扭扭的,但于晨光卻覺得她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孩子都來的好看。

小女孩終于邁著小短腿來到他面前,伸出嫩白的小手指,從他掌心里撿了個最可愛的櫻桃糖果攥進手心,把手迅速背到身后,這才抬頭朝他露了個甜甜的微笑,脆聲說道:“謝謝哥哥!”

于晨光被她甜美的笑容晃花了眼,不由自主地把手往她面前伸了伸,“都給你!”

這是他最心愛的糖果,從來不給別人吃,連舅舅家的小表妹想吃他都不肯給,現在卻想全部送給她,只要她肯再對他笑一次。

小女孩眼睛亮了亮,隨后像想到什么般,又連忙搖了搖頭,“爸爸說要一起分享,都給了微微,哥哥就沒有了。”

于晨光覺得自己的心更軟了,他抬手輕輕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沒關系,哥哥家里還有。”

他把糖果塞進小女孩裙兜里,又輕聲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歪著頭看著他,猶豫了一會兒才告訴他,“爸爸說了不能告訴陌生人名字,但是哥哥給糖果我吃,不是壞人,我告訴你,可是你不能告訴別人哦!”

說罷抬起腳湊近他耳朵,輕聲說道:“我叫林熹微,爸爸說是晨光熹微的熹微,因為我是早上出生的,一出生就看到了太陽,所以爸爸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于晨光感覺耳朵一癢,一陣電流涌過,迅速傳遍全身,這陌生的感覺讓他心慌意亂,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不敢亂動。

他低著頭看著像小奶貓一樣的姑娘,心里無端的軟得一塌糊涂,“我叫你小櫻桃好不好,你長得真像剛才那個櫻桃糖果,我最喜歡吃櫻桃糖果了,香香的,甜甜的……”

他剛想告訴小女孩自己叫于晨光,晨光熹微的晨光,也是早上出生的,他出生的時候他媽媽剛好看到第一縷晨光,于是便給他起名于晨光。

晨光熹微,他們的名字剛好可以合成一句話,好有緣分哦!

他還想告訴他,你爸爸說的對,不要告訴陌生人名字,不是每一個給糖果你吃的人都是好人。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就被他媽媽叫過去洗澡了。

他本想洗完澡后再告訴她,怎知道后來就忘記了,然后就再也沒有機會告訴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