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夠在清醒狀態下熬過業火焚燒,要收服這簇先天之火就容易了許多。
紅蓮業火終究還是被駱青離的內火吞沒,兩簇火焰交疊在一處,很快便完美融合起來,指尖跳躍的明黃內火亦被染成了鮮艷的血紅色,隨著收入體內。
此時此刻,識海內灼燒猛地一頓,但殘留的痛楚仍舊揮之不去。
駱青離的元神已經脆弱地不堪一擊,之前完全就是靠萬年雪蓮子和自己的身體本能支撐下去,如今業火一收,她便昏迷了過去,噗通一聲掉入噬魂泉中。
周身亮起一道淡淡的火光,紅蓮業火本就是噬魂泉中的產物,現既已與她融為一體,在這噬魂泉內,它便自發保護起了主人,而失去業火的紅蓮也在一瞬間化作一道紅光,沒入駱青離的眉心。
天下萬物相生相克,紅蓮業火灼燒神魂,其下紅蓮卻是最為滋補元神之物,被吸收入體之后,她那脆弱的元神也正在被一點點修復起來。
這并非一個一蹴而就的過程,這段時間內,駱青離始終陷在噬魂泉內沉眠,而此刻遠在大荒的罹燼卻很不好受。
從小半年前,他便感應到駱青離出了事受了傷,兩人之間的契約關系致使他需要承受一小部分駱青離經歷的痛苦。
罹燼初初有感應,正是駱青離墜入地心之時,但起碼他能確信這并非什么致命傷害,且修士行走在外,受傷是常有之事,他也沒太放心上。
可就在方才,靈魂深處傳來的痛楚卻令他想忽視都不行。
無論是人修還是妖修,元神都是脆弱不堪的地方,神魂被灼燒的痛苦遠比肉身上的痛苦強烈千百倍,哪怕罹燼感受到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也已足夠令他抓狂,且這種痛苦并非一時,而是持續了一段時間。
堂堂大荒二公子,險些疼得在地上打滾,等好不容易終于平靜了下來,罹燼已經全身冷汗淋漓,面色蒼白如紙。
“駱青離!”
他目光黑沉幽深,翻手取出七星海螺,正欲找她算賬,然而卻發現海螺的傳訊如何也發不出去。
七星海螺是一對天然的遠距離傳訊法寶,一個損壞,另一個也會破碎,這種傳訊失靈的情況,很有可能是對方和他并不處在同一個空間。
“到底在搞什么鬼!”罹燼攥緊雙拳,有氣無處可發。
他的性命和駱青離息息相關,這件事就是想不關注都不行,但他現在還能安然無恙,至少說明駱青離此刻性命無虞。
處在秘境地心之中的駱青離可不知罹燼當前的暴躁,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
數日之后,虞妍悠悠醒轉過來,發現自己仍舊在這個洞穴之中。
沒了滔天業火,也沒了性命之憂,甚至噬魂泉內也沒了紅蓮的蹤影。
虞妍四下里沒有找到駱青離的身影,這個洞穴現在還是密封的狀態,出入口被一塊塊冰凌堵住,沒道理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想到昏迷之前看到駱青離沖向了泉水中心,虞妍快步跑到泉邊,果然見幽深的噬魂泉內有一點紅色的光影,隱約是個人形。
“駱道友?駱道友?”
接連喚了幾聲沒有回應,虞妍倒是有心到泉水中去看看,可她并不確定那紅蓮是不是沉到泉中去了。
她在泉邊等了一段時間,一面等一面恢復狀態,當體內魔力完全恢復了,虞妍看著泉中那個紅色光影喃喃自語:“這么久都沒上來,駱道友不會兇多吉少了吧……可惜當時我暈了過去,究竟發生了什么完全不清楚。”
虞妍猶豫了好半晌,試探性地朝噬魂泉內扔了幾塊冰塊,杳無音信。
做了半天心理建設,虞妍最終還是決定去噬魂泉內看個明白,不管駱青離是死是活,最起碼也得知道那個光影是不是她。
將自己罩在墨玉玉盅之內,虞妍全副武裝下了水。
噬魂泉雖不結冰,但其中蘊含的陰寒之氣毫不遜色,如果說外界的環境只是讓身體感覺刺骨的寒冷,這噬魂泉卻是讓靈魂顫抖的陰森。
虞妍也不敢多待,快速朝著泉底那個光影游去,果然見駱青離正躺在水底,渾身被一層火光籠罩。
“駱道友?”
虞妍朝她伸出手,周圍的火光竟是陡然高升,朝她撲了過來。
這火她實在太熟悉了,在昏過去之前,就是這紅蓮業火把她逼得毫無退路。
虞妍趕忙收回手連連后退,好在這火光并未追上來,仿佛只是嚇唬她一下便收了回去,隱隱有保護駱青離的意思。
虞妍張了張嘴,好半晌沒有回神。
“不是吧?”
這樣的情況,讓她想到一個可能,那便是駱青離將紅蓮業火收服了。
先天靈火何其珍貴,就連元嬰大能都會為之心動,正因為靈火的稀少,有關它們的記載也十分罕見,虞妍曾單獨聽過噬魂泉和紅蓮業火的大名,卻不知紅蓮業火本就是噬魂泉的伴生之物。
在地心遇到紅蓮業火,虞妍是恐懼大于驚喜,早前一番交手她便已經領教到了它的威力,她可不認為自己加上駱青離兩個筑基中期能拿這先天靈火怎么樣,也根本就不敢去想將它收服這件事。
她知道自己很可能在還沒收服業火之前,就已經被它灼燒得元神俱滅。
然而就在她眼里不可能的事,駱青離卻憑一人之力辦到了。
“真是個好運的家伙……”虞妍不禁感嘆。
收服先天之火的好處不言而喻,虞妍承認自己十分羨慕駱青離,但若是換作自己,可未必有這個勇氣和毅力去接受紅蓮業火的洗禮,那種滋味,光是想象一下都能讓人毛骨悚然,況且要不是駱青離把紅蓮業火收了,她恐怕早就被業火燒得只剩肉身了。
搓了搓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雞皮疙瘩,虞妍轉頭出了噬魂泉。
有業火護體,駱青離在噬魂泉內應該是安然無恙的,既然她不能靠近,干脆就放任她處在了泉水中。
但收服業火勢必元氣大傷,可想而知駱青離一時半會兒是醒不過來的,她可不想一直被困在這個洞穴里,當然得想辦法自尋出路。
回到岸上,虞妍重新放出幾只利齒蠱,準備將那些洞穴頂部墜落下來的積年冰凌清除,把來路開通。
她不是養蠱人,手頭的蠱蟲都是在鬼域買來的,用一只就要少一只。
開辟到一半之時,虞妍卻發現在那些厚厚的冰凌之中,竟然冰封著一枚靈獸蛋。
這靈獸蛋小巧玲瓏,剛好可以兩手捧住,蛋殼是純凈的白色,看起來十分漂亮。
虞妍把它從冰層里化出來,發現這蛋中還有生靈的氣息,也就是說這靈獸蛋是可以孵化出來的。
“真是匪夷所思……”虞妍嘖嘖稱嘆,“也幸虧你是枚獸蛋,要是孵化出來了,估計早就被那紅蓮業火勾進噬魂泉里了。”
她對靈獸蛋并不了解,看不出這是什么妖獸,不過既然被她撿到了,虞妍就順勢收了起來。
春去秋來,轉眼大半年又過去了,虞妍幾乎將冰淵之底走了個遍,也沒找到任何離開的路。
駱青離還在噬魂泉里泡著,她偶爾會到泉水里看看情況,和之前并沒有任何差別,她也不知道駱青離什么時候會醒,但是一來二去,卻被她發現噬魂泉下竟藏有一條暗道。
這暗道窄小,十分隱蔽。
噬魂泉內不能使用神識,她也不清楚這暗道通向何方,試探性地朝里走了走,卻仍是幽深地走不到頭。
她不能在泉水內待太久,只能默默原路返回。
若是只有她一個人,那是沒法從這暗道里出去的,而冰淵下來的那條路路,她一個人也上不去。
虞妍別無他法,只能在洞穴里等駱青離醒來。
這一日,她百無聊賴地朝噬魂泉丟著石頭,一面丟一面碎碎念,“你什么時候醒啊,這鬼地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都快要憋死了……”
“話說我們不會真的要被困在這破地方幾十年吧?這一年都沒到我就不行了。”
“你就好了,睡得這么死,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好無聊啊!!!”
駱青離有種全身浸泡在溫泉里的舒適感,舒服得她想要一直泡下去,可耳邊總隱隱約約有些嘈雜的聲音,吵得她不得不醒過來。
“醒了。”
碧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清醒,駱青離茫然自顧,才發現自己正處在水中。
她揉了揉腦袋。
對虞妍而言等待的大半年,于她不過是睡了一覺。
周身籠罩著鮮紅火光,醒來之時,識海中的劇痛早已遠去,經紅蓮潤養過的元神甚至比起她未收服紅蓮業火之前還要壯大幾分。
“碧幽,我怎么一點事都沒有?”原本以為自己即便醒過來也要痛不欲生許久,但結果卻比她想的好得多。
“紅蓮是滋補元神的靈物,已經融入你的識海,填補你損耗的元神力量,現今還有藥性未被完全吸收,你往后可以將之慢慢煉化。”
駱青離大喜過望,如此一來,她不但收服了先天靈火,就連元神力量也能提升不少,完全沒有任何損失。
“碧幽,多謝!”
碧幽淡淡一笑,“我只是給你開了條路,真正收服靈火,靠的是你自己。”
“但你走的卻是最關鍵的那步。”
駱青離可不認為,靠自己的力量能夠破開紅蓮的防御,與靈火直接接觸,而且要不是有那七顆萬年雪蓮子,她也很難堅持下來。
既然已經醒了,駱青離準備離開噬魂泉,碧幽忽然道:“岸上那個人……”
“你是說虞妍?”駱青離微怔,“她有什么問題嗎?”
駱青離的確對虞妍很好奇,“說來也怪,我總感覺自己與她之間有種莫名的牽引,但偏又看不出名堂。”
碧幽沉吟了片刻,“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天魔體。”
“天魔體?”
“道修之中有天靈體,魔修中自然也有天魔體,這兩種都是當世頂尖的資質,能湊到一塊兒實屬難得,你對她感覺不一樣正是因此。”
駱青離驚訝了一下,“可靈氣與魔氣不是互斥的嗎,若她是天魔體,我為何會與她相互吸引?”
“有句話叫物極必反。”碧幽悠悠道:“靈氣魔氣互斥,道修魔修相對,天靈體與天魔體又分別是二者的極端……你也不必過多在意,與她相處并不會影響到你。”
駱青離點點頭,體質這種事是天生的改變不了,但她和虞妍一個天靈體一個天魔體,又同在秘境中相遇,這種緣分就好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一樣,實在是巧合得過分。
碧幽因為幫她損耗了不少,打了個招呼便沉寂下去,駱青離也從噬魂泉中一躍而出,把岸邊的虞妍嚇了一跳。
“老天,你可算是醒了!”
虞妍像見了親人一樣撲過去,幾乎掛在駱青離身上,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你要再不醒過來,我真的要憋死了!”
駱青離面無表情地把她推開,這動手動腳的毛病還真是一點沒變。
“我睡了多久?”
“大半年了姐姐!”虞妍比了比手指,“這冰淵底下我都來來回回轉了好幾遍了,只在噬魂泉下看到一條暗道,你不醒我一個人可過不去。”
駱青離剛才也看到那條暗道了,有被人開辟過的痕跡,應該就是虞妍的杰作。
“那走吧。”既然醒過來了,首要的任務當然還是想辦法離開這里。
駱青離重新入了水,虞妍也祭出墨玉盅緊隨其后。
收服了紅蓮業火之后,即便不用防御法器,她也能在噬魂泉內來去自如,虞妍望著她周身的火光,含笑道:“還沒恭喜駱道友喜得紅蓮業火,不過你是怎么會想到去將那業火收了的?”
駱青離面不改色,“當時情況緊急,我不過是兵行險招罷了。”
“就算如此,道友的魄力也不是一般人有的。”虞妍說著笑了起來,“說起來還是托了駱道友的福,幸虧你把紅蓮業火收了,否則這會兒我也沒法站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