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多月,別說是人煙了,就連一座島,他們都沒有看到。
陸珩估算著距離,差不多已經快要到亂海之域了,他開始漸漸放緩小五號前進的速度,而駱青離也時時關注著周圍,以便在出現意外時能做出最快的判斷反應。
這段時間里,駱青離在凝元訣下半部的修練上十分穩定,神識所能探測到的范圍絕不輸于尋常元嬰修士,此刻,她的神識在海中徐徐鋪展開,海水之中任何一厘一毫的變化都逃脫不得。
夜色已深,冷月高懸,海面波瀾起伏,粼粼生輝,而海下的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黑暗沉寂里。
這樣的黑夜,在過去一年多里面,他們經歷的數百次,卻從來沒有一次像這回一樣,透露著某種晦暗的氣息,仿佛前方有個能夠吞噬萬物的無底洞,正等待著他們自投羅網。
駱青離下意識地將神識擰成一股,朝向引路紙鶴指明的方位探去,可當這股神識探到一定距離后,卻仿佛觸到了一股無形的屏障,將她的神識直接反彈了回來。
她微微一怔,陸珩沉聲道:“海上開始起霧了。”
夜間的海面,起霧是常有的事,有的時候等到白天了,霧氣也都沒有散去,放眼望去一片白芒,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但陸珩可以肯定,這海霧在片刻之前還沒有,而是突然間出現的。
駱青離也道:“再往前上千里的地方也有些奇怪……”
話還沒說完,就見空中飄著的那只引路紙鶴忽然就像只沒頭蒼蠅一樣轉了起來,一刻也不曾停下。
兩人看了看那只紙鶴,心中跟著警惕了起來。
悟見禪師說亂海之域內不辨方向,而紙鶴忽然出現異樣,看來他們應該是到了。
這片海域必須得闖,只有這樣才能去到海中之海,來都已經來了,眼下再沒有任何打退堂鼓的機會,兩人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小五號很快便駛入了濃霧中,紙鶴轉得越來越快,忽然停在了某個方向,海水變得洶涌湍急起來,有細小的暗流擦著小五號沖刷而過,船艦很快便在水中翻滾起來。
雖然因為內部設了陣法,兩人依舊穩穩站在地面,未曾隨著小五號一道顛來倒去,可微微震動的操控臺,還是彰顯了海潮的激烈。
陸珩雙手牢牢按在操控臺上,一遍遍打出靈訣控制小五號,盡量在激流中穩定住,追尋著引路紙鶴的方向,不讓海潮將他們卷向不知名的地方。
靈石槽內的靈石消耗極快,很快就變成一堆灰白脆弱的石頭,駱青離眼疾手快地換上一些上品靈石,回頭問道:“撐得住嗎?”
陸珩輕輕一笑:“放心,這點壓力我還抗得住,小五號的材料很牢靠,也沒問題的。”
說罷,他又朝著操控臺打入許多道靈訣。
海面上開始刮起狂風,浪頭一個賽一個大,卷著海水高高揚起,又高高落下,在陸珩的操控和上品靈石雙管作用下,小五號在海潮涌動中逆向而行,一頭扎進了一片滔天巨浪里。
月光完全被濃霧遮擋,海中只剩下死一般的黑,那浪頭里,水流與狂風交織在一處,全方位無死角地拍打在小五號的身上,防護陣法剎那開啟,靈光大熾,成了此刻黑暗中唯一的一點光亮。
陣法光芒在潮水中閃爍不停,明明滅滅,讓人看著不由擔心下一刻是否就會被潮水吞沒摧毀。
漸漸的,水流聲里似乎響起了一陣陣曼妙的歌聲,那歌聲哀婉動人,如泣如訴,像是從云端而來,卻每一句都敲在心頭,令人恍惚。
陸珩和駱青離同時一怔,心緒似是被這歌聲牽引住,恍惚之中,眼前似是浮現出了一幕幕模糊不清的畫面,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探個究竟。
脖子上懸掛的圣樹木牌猛地傳來一陣清透涼意,就好像兜頭澆下了一桶冰水,整個人由內而外地透心涼。
駱青離猛地清醒過來。
耳邊的歌聲依舊,但她再沒被吸去任何注意力,原本也就是一時不查,如今既然醒了過來,又怎么還會再上第二次當?
她看到了操控臺邊的陸珩,他的雙手還按在臺上,可目光卻有些失神。事實上,不止是他們,就連靈獸袋里的小五和阿貍,也同樣被這歌聲影響。
沒了操控的小五號,此時只能隨波逐流。
“師兄!”駱青離指尖翻轉,凝出一股清流朝著陸珩打了過去,水流潑在陸珩面上,陸珩也剎那醒轉。
他先是愣了愣,隨后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面色大變,連忙繼續操控船艦。
小五號的抖動地越來越激烈,陸珩好不容易才將小五號的方向調了過來。
駱青離能夠感知到,再前方不遠處的海潮里,便是一大片礁石群,按照這個趨勢,如果小五號撞上去,就算有防御陣法保護,只怕也會受損。
好在兩人都是心志堅定之人,再未被那歌聲迷惑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駱青離已經換了好多批上品靈石,陸珩丹田內的靈力也消耗了大半,耳邊終于再也聽不到那詭異的歌聲。
歌聲沒了,小五和阿貍都回了神。
阿貍懵了好一會兒,小五睜著雙眼睛委屈巴巴,“亮晶晶和漂亮姐姐都沒有了……”
潮流慢慢褪卻,陸珩出了一腦門的汗,在小五號終于穩定下來后,他也沒再管什么形象,直接就地坐在了操控臺邊。
駱青離輕輕吐出一口氣,再換上了一把靈石。
“你還好嗎?”
“沒事。”陸珩抹了把臉,搖搖頭,“剛剛那是海妖吧。”
“應該是了。”
海妖也是一種海中妖類,它們的長相奇丑無比,也沒有多大的攻擊性,但通常群居在一起,對月當歌。它們的歌聲有魅惑人心之效,凡是聽到海妖歌聲的,都會下意識地被惑去心神。
駱青離摸了摸脖子上玉蟾宗長老人手一份的圣樹木牌,方才若不是有它,她未必這么快清醒,而那個時候,只怕船艦都已經觸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