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宮無妃

第3779章 羅迦VS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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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當她回頭看的時候,四周的風聲,鴉雀的聲音,血紅的殘陽,那么殘酷地照射在弘文帝的墓碑上,一如他的安慰——

是啊,也許,此刻他是安慰的。

有子如此,他豈能不安慰?

就算她自己,心里也是一陣安慰——一種哆嗦著的殘酷的安慰——甚至那種復雜的心理。

就算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弘文帝的什么人,但是,至少,有過那么多的情誼。

竟然一陣輕松。

為自己“懸崖勒馬”時候的情感而輕松。

不然,何以面對這兩個男人的目光?

兒子?

弘文帝!

也許是這陵墓,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得這么多?

就如無形的一張大網——他的兒子,為他監視著自己——看守著該屬于他的一切

她心亂如麻。

孩子疲倦地拉著她往前走。

“參見太后、參見陛下……”

鶴發童顏的道長。

他一直在駐守著弘文帝陵墓之前的最后一道關口,念經超度。在他身邊,跟著一群道士。其中最前面的一個小道士吸引了芳菲母子的目光。

這個小道士,和宏兒一般年紀,長身玉立,玉雪可愛。奇異的是他的做派,舉手投足之間,竟然遠遠超出年紀的高雅和沉穩,直如什么地方下來的謫仙。

沒精打采的宏兒忽然來了精神,好奇地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不卑不亢,聲音非常悅耳:“我叫葉伽。”

葉伽!

就連芳菲也嘆道:“這天下竟然有這么漂亮的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通靈道長也帶了微笑:“這孩子頗有慧根,是我才收不久的弟子。”

兩個小孩子只是你看我,我看你,宏兒尤其興奮,他還從未有過什么可心可意的玩伴。現在見了這個小道士,簡直一見投緣。

但是,他還想說什么時,道長已經領著一干道士下去了。

“葉伽……葉伽……”

他悄悄地喊,小道士葉伽竟然聽見了,回頭,悄悄地看他一眼,神色還是很端莊的,極其漂亮的眼睛,悄然眨了眨。

身后的深草大樹,連綿起伏,在風里一陣一陣的嗚咽。

天色,只剩下一縷昏黃。

四周很安靜,只有守陵人的燈光,幽幽的,在弘文帝的墳墓四周閃爍。

羅迦在暗處出來,看著那一片墳墓——心如刀割。

兒子,他選擇了和自己一起——他連死亡,都挨著自己的“墳墓”,牢牢地盯著自己。是成全,還是為了監視?

他按住心口,不知道那樣的淡淡的痛苦來自何處。過了這么多年,早以為一切痛苦都過去了,一切都麻木了,此刻,為什么又開始死灰復燃?

“陛下……我等你……我等你……”

那聲音帶著顫抖,在心弦內一次次的震撼。

帶著渴慕,帶著激情——他渴望她!比她還渴望他!

自己在這北武當呆了多久了?

一個無欲無求的道士——可是,誰又真正能做到無欲無求?

八年?十年?十幾年?

時光如流水。她不出現也就罷了——可是,她明明在,明明就在自己的身邊。豈能裝作不在的樣子?

“陛下……你等著我……一定要等著……”

他臉上露出一絲微微的笑容。是啊,自己當然要等著。

玄武宮。

喪事后的香煙還在繚繞,在暮色里透出一股森冷威嚴的氣息。

芳菲停下來,察覺孩子握住自己的手非常冰涼。

她還沒開口,孩子先抬起頭,聲音怯怯的:“太后,今晚我想去慈寧宮……好么?”

她在暮色下凝視他。

孤兒寡婦啊。

他已經是正式的一國之君,連父皇的庇護都沒有了——可是,他連在玄武宮一個人居住的勇氣都沒有。

許多大道理,都要求她必須將兒子留在這里。可是,當她看到他眼珠里那種濃郁的血絲,以及不該屬于小孩子的那種過度的悲哀和疲倦時,忽然忍不住了,心一軟,拉了他的手就往慈寧宮走。

孩子累得只草草請安幾句,連飯都沒怎么吃,就緊緊閉上眼睛睡著了。

芳菲悄然站在他的床邊,看他熟睡過去,才會到自己的房間。

可是,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

這慈寧宮,從未如此的空虛。

弘文帝,他再也不會來了——無論是生氣也罷,斗爭也罷,恩義也罷,他都不會來了。自己昔日害怕的一切,都不會出現了。

但是,這并不是什么令人欣慰的事情。相反,依靠呢?

兒子連獨自一個人睡覺都不敢。

自己呢?

一介女流之輩。

難道真的不需要任何強大的臂彎?就算是兒子那么警惕的目光,也無法阻擋她心里忽然翻涌起來的那種渴望——心理上需要的依附,身子上需要的安慰。

誰知道一個女人這樣十年二十年如一日的孤寂呢?

畢竟人都是血肉之軀。

她整整一夜,沒有合眼。

第二日一早,就下詔,讓通靈道長覲見。

是在慈寧宮見的,她下旨,繼續封通靈道長為護國法師,另追加賞賜;同時,加封一名道士為護法明王。

宏兒在一邊旁聽,當聽到這個“護法明王”的時候,不由得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就連通靈道長也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明白過來。

那是封賞的不在的羅迦——

羅迦當然不會出現在這里。但是,馮太后,卻給他封了一個“護法明王”——也就是說,此后,他可以隨時出入于北武當的宮殿,也可以出入平城的宮殿了。

他心里何止是欣喜若狂。等了許多年,任憑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羅迦怎么有機會走到人前。卻不料,馮太后兵行險著,給了這么一個名正言順的封號。

法王!

法王!

是啊,除了他,誰配稱王?

眾人退下。

宏兒疑惑不解,這才問芳菲:“太后,為什么要封一個法王啊?他是不是在通靈道長之上啊?”

芳菲凝視著他的眼睛,心里也豁出去了,坦然道:“法王就是神仙爺爺!除了他,誰也不配做這個法王!宏兒,他會幫我們。只有他才有足夠的本領,幫助我們,照顧我們……”

孩子無言以對。

心里那種模糊的恐懼,忽然又涌現出來。

他怔怔地,半晌,忽然又說:“太后,我想見一下神仙爺爺,可不可以?”

芳菲一愣,不知道他為何要提出這樣的建議。但是,還是點頭:“可以。”

孩子追問:“什么時候能見到?”

芳菲看著他急切的臉,有點奇怪:“宏兒,你很希望馬上見到么?”

“是啊,我真的很想。”

芳菲點了點頭。

孩子卻不肯罷休:“太后,一定要讓神仙爺爺做法王么?”

芳菲十分肯定:“對,一定得是他,其他人都不行!”

太后的語氣太過堅定,孩子心里,更是小小的不悅。

為什么非得是他不可?

孩子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什么遮攔的,在太后面前,還沒養成留半句的習慣,但是,聲音有點小:“太后,為什么你想見神仙爺爺就能見到?”

孩子仰起臉,固執地看著她。以前,是怎么來著?神仙爺爺那么神秘,他從不和任何大人見面。縱然是太后,他也避而不見。甚至,他們兩個根本就不認識呀。改變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就是從太后摔落山崖開始的么?

從那以后,神仙爺爺就不露面了,任憑父皇怎么尋找,他都躲著不見。

孩子甚至敏感地察覺到,父皇就是從此之后,開始變得非常不安,非常不快活,甚至才會去御駕親征……

如果不是這樣,父皇是不是就不會那么早死了?

神仙既然處處躲避父皇,可是,他和太后,怎會熟悉成這樣?為什么是太后想見他就見到他了?

而且,居然還成了法王!

他見太后不回答,一直攪著自己的手,雙手很用力地攪在一起,鼓起了勇氣:“太后……你說,為什么神仙爺爺忽然要跟你見面了?他以前要我保密,不許我對任何人講起他的……那一次,你掉下山崖,你不說,根本沒看到他,也不認識他么?”

芳菲慢慢別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仿佛心底一種深刻的羞恥,是啊,自己怎么對兒子說?怎么告訴他,羅迦其實是他的親爺爺?

自己是他的母親——羅迦是他的爺爺,這個帳怎么算?

還有中間隔著的弘文帝。

亂得一團糟。

孩子本是繼續要問,但是,看到太后的眼神,忽然變得那么黯淡,眼里也泛起了水珠,淡淡的。

他慌了,悄然地拉住芳菲的手,怯怯的:“太后,您怎么了?”

芳菲無法遏止,一把抱住了他,聲音哽咽:“宏兒,你長大后就會明白的,現在你還小……你太小了……”

小孩子,就不該知道真相么?

孩子好生困惑,但是,再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心里只隱隱的不安,仿佛一種悄然的失去在向自己靠攏,無論自己怎么反對,太后也要讓神仙做法王!

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太后什么事情都會告訴自己,自己提出意見,她都會認真考慮。

只有這一次,她完全不聽自己的任何意見。

孩子敏感的意識到,那個人,在太后的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難道比自己還重要么?

——太后,以后還是自己一個人的太后嗎?

他忽然很委屈,自己已經沒了父皇,難道太后,也要被人搶走么?

他忽然抱住了她的腰。

芳菲愣了一下,摸摸他的頭,柔聲道:“宏兒,怎么了?”

“太后,太后……”他的聲音也微微哽咽,“太后……沒有父皇了,宏兒只有您了……您以后,會不會只愛宏兒,只喜歡宏兒?……我怕,您不會那么喜歡宏兒了……”

芳菲心里一震,也緊緊摟住了他:“宏兒……你永遠是最重要的,誰也比不上你!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孩子如得到了承諾一般,笑起來,這才放開她,回玄武宮了。

連續都是大晴天。

將山路吹得又干又白,兩邊的野草叢生,開著一串一串小紅花的秦皮、紫色花朵的鳶尾、飽滿的皂莢、以及漫山遍野的百鮮……

風吹來,各種草藥的味道彌漫,芬芳而濃郁。

芳菲隨手扯了一把百鮮拿在手里,正是當季的時候,紫色的花朵一串一串的,紫得如珍珠貝殼一般。

她拿在嘴邊吹了一下,輕輕的,被曬干了的花蕊,如柳絮一般,飄飄忽忽的,一些蒙在眼睛上。

那是一種奇怪的心情,那么放松,如小女孩一般。

這是一片禁地,那么安全,除了她,誰也不能走到這里。而且,按照慣例,鮮卑族的大臣們已經開始陸續返回。只有她率領御林軍和王肅的軍隊,再處理一些事情就會離開了。

北武當變得那么廣闊,那么自在。

失去了一切的束縛和禁錮。

再往上,是最高階梯了。

她踏上最后一級階梯,站在那顆巨大的古松下,俯瞰四周。

半山腰下,已經被御林軍把守。這讓她覺得安全。

那是一種權利之巔帶來的安全感——忽然無限感慨。

那是弘文帝在的時候,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一種安全感——甚至連公然走到這座小屋的勇氣都沒有。

自從那次陸泰兵變之后,她才真正地把軍隊控制在了自己手里。但是,關于宗子軍的人選問題,還是一大難題。

在她的內心深處,當然不希望繼續被京兆王都掌握,沒準,下一次兵變又在眼前;但是,具體任用上,卻一直心懷疑忌。這個只能從鮮卑大臣中挑選,決不能讓漢人主管;但是,想來想去,她完全想不到合適的人選,絕對的可信,忠誠!

在那些鮮卑大臣中,誰能成為這樣的心腹?

她腦子里一遍一遍地過濾。

不遠處,一個人站在小木屋的門口。那些周圍的花樹早已盛開,繁茂的月季縈繞,開出很大的花朵。

他看著迎面而來的女人,她穿一身月白底色,紫色繡花的衫子,淡雅而清秀。甚至她的發髻,也改變了昔日的裝束,看起來,不是那么灰灰的了。也許是秋日的陽光,也許是這些一路盛開的月季,她看起來,鮮艷明媚,一路的裊娜……她是精心打扮過的。云鬢香腮,素手纖細……

那不是威嚴肅穆的馮太后!

不是呀!

是芳菲——是十年前的芳菲!

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他忽然心跳加速。

這時,芳菲抬起頭,當她看到他門口等候的人時,明顯地怔了一下。也忍不住心跳加速——啊,是他!

她幾乎是奔跑過去的。

一路狂奔。

他在花叢里迎著她。

她因為奔跑過快,身子撞在了月季上,掉落了一層紅色的花瓣,紛紛揚揚,灑在她的月白色的衫子上……

她還沒站穩身子,已經被他拉住——狠狠的,用力的將她拉住,幾乎只是一瞬間,他已經將她拉到了屋子里,門吱呀的一聲,隨手關了。

他的身子貼在木門上。

她的身子貼在他的懷里,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咚咚,咚咚,如一面鼓在激烈地擂響……

腦子里是一片空白,只知道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如在夢里一般,等了許久許久了,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抱著他的腰肢!

他的腰還是那么有力,寬闊,一如他的身材,肌肉那么堅實。

這四周再也沒了別人,沒了任何的監視,沒了任何的目光……這世界上,都不存在其他人了。

他的心里也出奇地輕松,但是呼吸卻粗重得厲害,摟住她,只是喘息……胸口,如一團火焰在劇烈的燃燒,但是,身子卻十分僵硬。

手腳都是僵硬的,差點麻木了——太久太久了——他幾乎忘記了,忘記了下一步該怎么辦……

只有他的呼吸,如烈火一般灑在她的臉上,灑在她揚起的目光上,嘴里……彼此,呼吸著彼此的呼吸……

她也忘了——真正在無所顧慮的條件下,她也忽然忘了該怎么辦……甚至忘了,許多年前,彼此是如何愉悅對方的……

身子微微的顫抖,因為興奮而顫抖。

因為等待而沒法容忍。

后面,是熟悉的屋子——整齊而美麗的大床,天窗上開出的小花,各種各樣的書籍……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的……那是他和她當年和好的證據。

也是重新開始的起點?

情到濃時,竟然全是驚懼。

芳菲踮起腳尖,興奮得如一個小女孩一般,她扭頭,想看那頭頂的小花……但是,踮起的腳尖,忽然被他拉回來,猛地一帶,她低頭的時候,嘴唇已經被封住……

是霸道而野蠻的,充滿一種潮濕的氣息……一如他這多年的隱忍。

狠狠地,幾乎要將她的唇舌吸入他的心里。

她想要回擊,狠狠的回擊,但是,身子已經軟了,如藤蔓一般攀附在他的懷里,連他的激烈的心跳都聽不見了,暈乎乎的,只知道接受……

那種交流的熟悉的感覺,忽然回來了。

渾身的火焰,徹底被點燃了。

他的親吻一路下去……

從嫣紅的嘴唇,到了修長的頸子……清晰地,誘人的鎖骨……那是上次沒有完成的激烈……他輕輕地咬在那里。

她的身子忽然痙攣了一下。

一軟,幾乎要徹底癱倒。

他牢牢地摟住了她,大手伸出。

她的月白衫子,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一如他早已急不可耐的激烈熱情——甚至那近在眼前的床,床褥整齊,散發著清新的干凈的味道……

他攔腰抱住了她,嘴唇牢牢地封住她的嘴唇,連呼吸都不讓她擁有,然后,將她輕輕地放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