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云疆沈姝醫者仁心,懸壺濟世,驅逐西匈有功,特賜府邸一座,白銀千兩,著即冊封為縣主,封號安定,欽此。”
在云疆都護府后院,飛云匆匆準備了香案,讓沈姝接了旨。
沈姝一臉懵然看著圣旨上寥寥幾句話,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這圣旨……不會是假的吧?!“她看著影六問道。
影六:……
飛云:……
不怪沈姝覺得假。
實在是這圣旨上的遣詞造句著實古怪。
按說天家要封沈姝為縣主,圣旨應該頒到沈家去,在沈家宣讀,而不是此刻草草頒給她一人。
不僅如此,圣旨上對她的稱呼,也該是云疆長史沈沖之女沈姝,如何如何,而非直接寫“云疆沈姝”。
至于——
封她為縣主的理由,就更加匪夷所思。
“醫者仁心、懸壺濟世,驅逐西匈。”
她既不懂醫又不懂藥,唯只懂毒,又是哪門子的醫者、懸壺?
驅逐西匈,這四個字就更扯了。
就算她此次大戰,立了首功,那也是兩天之前的事。
哪怕飛鴿傳書,也要一日功夫。
細算下來,怕是昨天消息才傳回宮里。
這道圣旨,可是影六從宮里帶回來的,就算影六能日行八百里,也不見得可以一日功夫就到云疆。
“姑娘,這確實是真的圣旨無疑。皇上有令,命殿下帶姑娘回京面圣。”影六躬身稟道。
沈姝:……
“皇上究竟為何要封我為縣主?為何要見我?”
沈姝滿腦子都是問號。
“姑娘還是莫問了,總之是好事。至于別的,還等殿下醒來,由殿下親自告訴姑娘的好。”影六回道。
沈姝一再追問。
可影六的嘴巴,卻像個撬不開的河蚌似得,閉得死死的,什么都不說。
飛云隱約猜出是什么事兒,唇角強壓下那抹笑。
他躊躇地道:“殿下昏迷之事,若傳回京里,恐惹圣人擔憂,可若不傳……”
“殿下昏迷之事,萬不能傳回京去。”
沈姝還未開口,暮和斬釘截鐵道:“京城耳目眾多,此番對抗西匈,殿下已經露了行跡,北狄那邊,過不了多久就會收到消息,倘若被人知道殿下昏迷不醒,不止是西邊,怕是北邊都要出事。”
飛云飛快遞給暮和一個“你真行”的眼神。
“那要怎么辦?”沈姝茫然地問。
她已經被那道圣旨給徹底砸懵了。
暮和:“圣旨命殿下帶姑娘回京,可殿下在云疆尚有差事,姑娘不妨先幫殿下把差事處理過后,再假借殿下名義上京。算下來,尚能延緩十日時間。姑娘也說過,殿下身上的毒,短則十幾日便能解。上京之路,咱們再走慢點,應是能拖到殿下醒來。”
沈姝聽見“差事”二字,猛地回神。
她看看手里的圣旨,再看看飛云剛交給她的那本《云疆百草圖鑒》,想到什么,心里一凜。
“我知道了。”
沈姝不動聲色地道:“圣人欽賜安定縣主,又命我上京面圣,此事非同小可,我須得回家稟報父親。至于其他……容我再想想,再好生想想……”
深夜。
沈姝帶著圣旨,和那本《云疆百草圖鑒》趁夜再次回到沈府。
這一次,她沒再賭氣將父親沈沖排除在外,甚至就連三哥沈晉明,也一并叫進了書房。
一家人圍著明燦燦的圣旨,臉上沒有絲毫欣喜,反而個個神色凝重。
沈沖捻著絡腮胡,濃眉緊擰。
沈晉明顯然已從父母口中得知了來龍去脈。
此刻,他想到連日來妹妹經受的種種,神情更帶幾分自責。
“不能去。”
蔣夫人倉皇地道:“醫者仁心、懸壺濟世,這是先帝給你外祖的贊譽。這份圣旨……顯然是皇上猜到你的身世所下。先帝已經故去三十年,你外祖與今上毫無交集,圣意難測……”
她說著,抓住沈姝的手:“我聽藥公說過,藥王谷里有一味藥,叫死人草,只需服下,就能假死。讓你爹和你哥哥護你進谷,你去找來服下,咱們一起做場戲,你只要‘死’了,就不必再去京城,更不用面圣……”
“阿娘!”
沈姝打斷蔣夫人的話:“假死是欺君大罪,女兒斷不會讓沈家為我一人,落得抄家滅族的下場。”
“只要做的隱秘一些,又有誰會知道你是真死還是假死。”沈沖沉聲道。
言辭間,顯然已是同意蔣夫人的打算。
沈姝無語看著自家爹娘——
為了她,連欺君之罪都敢犯,這妥妥是親爹親娘沒跑了。
“可女兒不想。”沈姝放緩聲音:“女兒是阿爹的女兒,要堂堂正正活著,絕不愿隱姓埋名、躲躲閃閃過一生。”
這次,就連沈晉明都忍不住開口:“只要能活著,換個身份,更樂得逍遙,小妹你……”
他還未說完,就被沈姝打斷:“三哥,若換做是你,你忍心見親族頭上因你而懸著一把刀,自己去逍遙嗎?”
沈晉明一噎。
沈姝掃過三位至親的面容:“藥王谷如今已被燒成一片焦土,再不會長出什么草,更不會有假死藥,這種事你們想都莫要再想。”
此話一出,沈沖和沈晉明齊齊擰緊了眉。
蔣夫人則更加憂心忡忡。
沈姝看著自家親娘,拿起那本《云疆百草圖鑒》,低聲問道:“此番熠王來云疆,身負皇差。他的皇差……便是為皇上搜集這本圖鑒上記載的所有毒草。阿娘,這本圖鑒最后一頁,印有外祖印鑒。您可知道,皇上為何要搜集云疆的毒草?”
蔣夫人聞言,忙不迭接過那本圖鑒。
當她確認白信的印鑒以后,原本憂慮的面容,更是煞白一片。
“皇上這是……這是要做九轉還魂湯啊!”
蔣夫人將古籍扔在桌上,急急把沈姝往門外推:“阿姝,你不能進京,絕不能進京。你快走,躲進鎖關林里,再也別出來,走,快走!”
這還是蔣夫人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失態。
就連沈沖,滿是絡腮胡的臉上,都是詫異之色。
沈姝心知有異,轉身抓住蔣夫人的肩膀,溫聲問道:“阿娘,云疆九轉還魂湯究竟是什么東西?您就算讓我走,也要告訴我,讓我心里有個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