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德發和呂靜香雖然待在屋里,卻對外頭的事聽了個大概,見呂嬌嬌氣勢洶洶的走進來,都一臉不解的盯著她。
張氏身體雖然動彈不得,意識卻還是存在的,見向來與自己不對付的呂嬌嬌走進來,也瞪著眼睛看她。
雖說是夏日,可張氏生著病,炕下的柴火就一直沒有停歇,再加上方才呂靜香給張氏墊了幾層厚被子,張氏熱得冒了許多汗,發絲貼在眼角,簪子也凌亂的掉在一旁,卻沒有人去替她整理。
呂嬌嬌走過來徑直坐在炕邊,挽了袖子就伸手過去,撿起簪子提張氏梳起頭發來。
一屋子的人,就連張氏自己都恍恍惚惚,如在夢中,呂嬌嬌動作雖然不溫柔,卻莫名的叫她鼻頭一酸。
呂嬌嬌懶得理會眾人心中所想,手腳麻利的將張氏的頭發梳理整潔,在手中繞了幾圈,挽了個發髻,用簪子固定住,這才拍拍手站起來。
“你方才不是說我大伯母乃是邪祟上身,輕易觸碰不得嗎?如今我碰了她,魏婆婆替我看看,這邪祟是否到了我身上?”
呂嬌嬌邊說話邊笑著靠近魏婆子,駭得她后退了幾步,伸著一雙干枯瘦小的手指著呂嬌嬌,“你、你別過來!”
呂嬌嬌輕笑了幾聲,一步步的朝她走近,“為何不讓我過來,魏婆婆看來是當真害怕,也不知道是害怕這個邪祟,還是害怕染了惡疾?”
魏婆子一臉害怕,她自小以乞討為生,后來被一個老道士收養,那老道士時常帶著她去做些坑蒙拐騙的勾當,雖然不甚體面,可日子確實是越過越好了。
這之后老道士去世,她也沒什么一技之長養活自己,便學著他以前的手法騙人。
遇著如同張氏這般癥狀嚴重,看上去命不久矣的,便說邪祟厲害,還會侵擾家宅,大部分人家都會給些錢財讓她做個法,這樣既不用救人也得了個名聲。
遇著癥狀輕松些的人,便隨意喂點亂七八糟的符水和丹藥,謊稱邪祟已經被祛除干凈,再叫他去看大夫,到時候藥到病除也是自己的功勞。
這么多年來,不是沒有遇見過懷疑她的或是愛護家人心切的,可沒有一個人敢像呂嬌嬌這般大膽,不僅當面打翻了她的符水,更是敢以身試險,親自接觸病炕上的人。
想起張氏那副苦苦掙扎,眼窩深陷、面紅耳赤的模樣,魏婆子心里就是一陣發毛,那樣子,就算不是真的中邪了,那也絕不是輕巧的病癥,萬一真的沾染給自己可咋辦?
魏婆子這樣想著,退得越發厲害,最后干脆躲到李氏身后,顫顫巍巍的說道,“你看你這副樣子,早已經被那邪祟沾染上了,你現在停下來,盤腿而坐讓我給你施個法,興許還有救,你若是再這般動作,要不了一時三刻,準保你死無葬身之地!”
“什么死無葬身之地?”一群人正亂作一團,院門卻被人從門外推開,一堆上嘩啦啦的走進來,正是呂志明的大哥二哥,還有他們的媳婦齊氏與趙氏。
趙氏本是滿臉的不樂意,一見這亂哄哄的模樣卻高興得咧開嘴,忍不住嘲笑起來,“喲,這是干啥呢?不是說你家老大媳婦不行了,請我們過來,怎么我瞅著,倒像是你外孫女不行了?”
李氏一見趙氏進了院里,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呂嬌嬌,什么邪祟,立馬火力全開的對付起趙氏來,口沫橫飛的就刺了回去,“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兒!你才不行了呢!老娘請的是我二哥!誰讓你跟過來了!沒皮沒臉的東西!這回是來蹭吃的還是蹭喝的呀?我可告訴你,我家可沒啥金貴的茶葉叫你糟蹋!”
齊氏一聽就忍不住捂著嘴偷笑了起來,她雖然和這個三弟妹不對付,可更加討厭這個勢力自私的二弟妹,聽她被這么挖苦了一頓,臉上就遮掩不住笑意。
趙氏一臉的高興頓時就有些掛不住,今年以來這呂志明家日子倒是越過越紅火了,自家那個小兒子和城里姑娘的婚事卻告吹了,本來以為她家出了事,正好來看看熱鬧,順便說上兩句好讓心里舒坦些,沒想到這死婆娘嘴巴還是如此這般,說不出什么好聽的話,沒讓她得了熱鬧看,還得了一肚子的悶氣。
趙氏當即叉著腰就要和李氏開鬧,呂志明的大哥卻重重的咳了幾聲,先是看了一眼自家婆娘,見她斂了笑意,這才斜了自個兒二弟一眼,“今兒是聽三弟說他家里有事這才過來的,咱來,是來幫忙的,不是來挑事兒的,若是有人不樂意,就趕緊回家,別擱這兒說些難聽話,叫人鬧心!”
這話雖然是對著呂志明的二哥說的,趙氏卻明白這是在說自己,一口氣頓時就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卻又不好對向來德高望重的大哥撒潑,只好站到自家男人身邊,暗地里用手掐他的胳膊。
呂志明的大哥這才有時間看向呂志明,先朝魏婆子一行禮,這才對呂志明問起來,“這屋里是咋了?不是說靜香他娘不行了嗎?怎么請了魏姐兒過來,還貼了一屋子的符紙!還有方才我聽見的啥死無葬身之地?”
呂志明正被一家子人吵得頭昏腦漲,見自個兒大哥過來這心中頓時像吃了顆定心丸似的,立馬扯著他的手就要說這幾日發生的事兒。
哪里曉得他還沒開口,魏婆子在一旁就按耐不住的冷嘲熱諷起來,“他家這屋子不干凈,那孩子娘就因為這才中了邪,叫你們過來是擔心我老婆子年紀大了,法力不如從前,救不回來人,哪里曉得我這法事剛開了個頭,就叫你們這好孫女給打斷了,還口口聲聲說我是騙子,我這幾十年了,在這十里八鄉可沒出過這事兒,她今兒碰了炕上那個,只怕是也要出點事兒,可惜我人老咯,可救不了這么多個,可不就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我呸!”呂嬌嬌見這老婆子到這個時候還嘴硬,氣得朝地上啐了一口,懶得和她廢話,干脆沖上去一把抓住她,“魏婆婆這樣厲害,肯定是不會害怕這個邪祟的,不如這樣,魏婆婆離我近些,好好替我看看……”
說著說著,呂嬌嬌突然臉色一變,手也弓成了雞爪狀,眼神空洞呆滯,嘴上卻揚起了一抹笑意,像是多年的壓抑一朝得以釋放一般,嘎嘎嘎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