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王德人聽到妻子周楚佩給她繪聲繪色的描述那晚女兒王世佳的英勇壯舉。

兩夫妻不由對女兒重新審視起來。

這個年代，很正常的，家里一直對男丁重視。

女子雖然進學堂讀書，到最后還不是嫁做人婦，做好別人家的妻子和母親就好。

所以在家里，女兒家總不免是被冷落的對象。

這次事情。家里的長子頂梁柱王世和性格里的保守，懦弱一覽無余。

反而是王世佳將事情解決。

王德人有預感，難道最后整個家庭得靠王世佳？

因為父親在床上休養。

整個家庭的重擔落在母親周楚佩身上。

這個穿小鞋的女人，在這刻也表現出骨子里的堅韌。

又攬來了好幾家人的針線活。

常常等世敏睡下后，母親一個人在燈下縫縫補補。

臘月天里，半夜，整個房間如冰窖。

母親常常做一下針線活，然后用嘴吹吹手，或者兩只手搓一下取暖。

然后繼續縫縫補補。

燈光很暗。光線不好。

眼睛也越發差起來，手也腫的像個小豬蹄手，手上全是凍瘡。

王德人每次看到心里心疼辛苦的妻子。

然后主動說傷勢已經轉好，可以出去工作了。

周楚佩哪里允許，王德人走路都還是有些顫巍巍。

何況傷勢沒好的情況，在外被冷凍更會留下不可磨滅的傷，更難得完全康復。

所以周楚佩騙丈夫說自己不辛苦。

能熬過來。

王世佳看著母親一天天的憔悴下去。

心里意識到，現在不該是她繼續上學的時候了。

進茶場上班，減輕家里的負擔。

哥哥王世和還有一學期就畢業了。

不可能叫哥哥輟學。

只有她，唯有她，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世佳找到母親，給母親商量這個事情，母親卻怎么也不答應。

苦自己也不能苦孩子啊。

世佳拗不過母親，答應把本學期讀完再商議。

日子一天天的過。

陳子光偶爾會過來串門，然后幫忙王世和兄妹去摘菜，撿材。

李麗璇也會過來，給王世佳帶點書，然后幾個人在房間里幫母親周佩楚做點針線活。

說到針線活。

王世佳和李麗璇很多時候幫倒忙的時候比較多。

比如王世佳，常常縫一縫的就看到那個線路歪歪斜斜。

李麗璇更夸張，縫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注意還是本來就不熟練，手指被針釘出血。

好痛。

又不好嚷嚷，只有皺緊眉毛，忍住。

母親看在眼里，忙叫兩人出去，出去，免得自己還要返工。

于是兩個人你望我，我望你的不好意思，扭捏出去。

轉眼到了除夕夜。

屋里來了要債的人。

那人也知道王德人家現在情況特殊。

可是他也要等著拿錢回家過年。

母親也知道別人的不容易，便從剩下所剩無幾的錢里拿了些還給這個人。

年夜飯。

雖然比不得大富人家的滿漢全席。

可是總要比其他時候的晚餐豐盛些。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團團圓圓的過年。

父親能下床，少許的走動了。

在飯桌前很興奮。

因為今年他終于得到了三個字：被尊重。

一家人在飯桌前其樂融融，展望未來。

因為是過年，王世和被破例喝點酒。

喝了酒的王世和似乎丟開了平時的拘謹。

對酒當歌，吟詩作對。

王世和在文學上還是有一定的見解。

一家人聽著直拍手。

王世和因為少有的這樣被眾星捧月般，于是微紅的臉上全是笑意。

整個飯桌上可能除了王世佳高興不起來。

先母親偷偷給要債的人錢，被她正好碰見。

她也看到母親數了數剩下為數不多的錢臉上的為難。

她想，這是到她做決定的時候了。

飯后，陳子光和李麗璇來到家里。

四個年輕人開心的說話。特別是王世和。今晚的狀態很興奮。看到李麗璇，整個嘴都感覺合不攏了。

王世佳子他們說著笑話的時候偷偷一個人去了外面小花園里。

真冷。

除夕夜的小花園被周佩楚掛上了燈籠，顯得很是喜慶。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和許景吾一次又一次的在小花園偶遇，然后說話的往事。

時間好快，許景吾都走了快半年了吧。

國外也有除夕夜嗎？這個時候，許景吾是否在吃年夜飯。

多想這時候許景吾能在身后輕輕叫她一聲“小大人王世佳”

可是，那是可不可能的。

突然一個聲音從身后發出“小大人王世佳！”

王世佳整個人僵住，訝異地猛轉過身。

難道！！！是他！！

可是。。。

當她轉過身去，看的是黑夜里對著他咧嘴笑的陳子光。

王世佳的臉上立馬從歡喜變得很沮喪。

惡聲對陳子光“不許這樣叫我！聽到沒有！”

陳子光不知道哪里把王世佳得罪了，喃喃走開。

李麗璇在后面看到所有。

走到王世佳身邊，輕聲問道“想念許景吾？”

王世佳有點驚訝被李麗璇一眼看穿，可是在好朋友面前不想掩飾，點了點頭。

李麗璇也是一個才11歲的小女孩。

她很好奇這種想念，這種喜歡，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

這種滋味她從來沒體會過。

她繼續關心好朋友“今年過年怎么不開心呢？總覺得你最近有心事。”

王世佳不想繼續瞞好朋友。總要把離別提前告知，總比突然被告知弄的措手不及的好。

“過了年后，我應該不會再去學堂了，我可能會繼續去茶廠上班。”

李麗璇其實心里提前有這個準備，在看到王家的這一系列變故后。

“因為家里的事嗎？是不是這個是最后的辦法。”

王世佳無可奈何。

“是的，只有這個辦法。”

李麗璇不知道怎么安慰朋友，她知道王世佳雖然不喜歡上文學課，可是對于書籍的渴望是非常熱切的，還有她驚人的計算能力。如果有條件能深造，一定大有作為。

她很想幫忙。可是她也無能為力。

她沒有說多余的話來安慰朋友，因為窘迫有時候連身邊最好的朋友都不想讓她察覺。

陪著在身邊就是最好的安慰。語言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多余。

“我會經常來找你，給你帶書來。你可到時候不要不認我這個好朋友了。”李麗璇故作輕松。

“怎么會，以后我都沒什么時間看書，茶廠工作很忙。不過，我想再忙我也不會忘了睡前的。”

王世佳說完。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遠處有零星的鞭炮聲，還有小孩子們的歡笑聲。

風聲徐徐，偶爾有雪花飄下來。

李麗璇望著前方，輕聲說到“新年快樂！”

說給身邊的王世佳，說給監獄里的父親，還有瘋人院里的母親。

很多年后。不管兩人經歷了怎樣的雪雨風霜。

王世佳總是能記憶起這樣的一個夜晚。

有點難過、傷心、迷茫、卻也溫暖的夜晚。

新年快樂！李麗璇。

新年快樂！王世佳。

新年快樂！許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