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筠說完有點害怕地看了眼慕瑾瑜,完了,隨便打斷先生說話是件很沒禮貌的事,可是若不及時告之,更怕先生提出更難的條件。
等他見到慕瑾瑜臉色微怔,眸中含怒,身子忍不住一哆嗦,只得可憐巴巴地盯著慕瑾瑜的臉,捏著她的袖口輕輕地搖了搖。
慕瑾瑜眼皮抬了抬,唇角有些怒意,道:“別扯我袖子。”
趙靈筠從慕瑾瑜的眼神讀出某種失望,心下十分委屈,撅著嘴巴小聲咕噥道:“先生,先別生我的氣了。這大華朝的人都知道,我這個十一殿下是個從小就沒有母妃的皇子。雖有嫡長姐悉心呵護,可我永遠也是個不得寵的皇子。我和太子哥哥做同一件事,被夸贊的永遠是太子哥哥。我和二皇兄同時犯錯,被罵達永遠是我。”
“我小心翼翼,不敢行錯半步,生怕惹怒父皇。如今,父皇執意不肯蕭宛若葬入皇陵,若我去求情,非但不能成事,反而會被父皇狠狠責罰。”
慕瑾瑜聽完趙靈筠的話,頓時氣結,雙眉立刻彎了起來,趙靈筠見情況不妙,趕緊補了幾句:“先生,我并不是不想動腦筋去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而是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三個字不可能。我又何必去惹父皇不高興。”
“陛下對你是真的討厭嗎?”慕瑾瑜氣得用手指在他的腦門上狠狠地彈了幾下。
“難道不是嗎?”趙靈筠咬著唇,墨色雙眸里含著一絲詫異。
慕瑾瑜深呼口氣,扯了扯被趙靈筠捏著的袖口,不悅道:“若你真是入不得你父皇的眼,又怎么會許你寄養在正陽宮?”
“那是皇姐可憐我年幼喪母!”
“難不成你們天家就只有你一個喪母的皇子嗎?”
趙靈筠以前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那么多沒了母妃的皇子,為何大華天朝最尊貴的公主偏偏獨寵他這個弟弟,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會和他的父皇有關,于是嘴硬道,“阿姐和我有緣……”
“廢言!若前世無緣,今世又怎能成為至親!天家子孫眾多,為何偏偏是你入了她的眼?難不成是因為你長得胖?”慕瑾瑜挑眉,掩不住她的眉間的笑意。
趙靈筠一向通透,此刻已然明白慕瑾瑜的意思,只不過他心中仍有困惑,失落地說道:“父皇從未對我笑過,也從未親近過我。若他寵愛我,為何不肯對我和顏悅色?”
聽到趙靈筠極其委屈的聲音,慕瑾瑜愣了片刻,眸子深處的情緒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心酸。
天下間的父母幾乎是相同的,他們總是喜歡用自己覺得好的方式來對待自己的孩子,從而忽視了孩子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在世人眼里,天下至尊之位,便是天下最好的東西。
可對于眼前這圓滾滾的小徒弟來說,天下最好的東西,應該便是父母的疼愛。
情之一字,當為世間至美,又如何能判出對錯二字。
慕瑾瑜微咳一聲,道:“人臉呈現的表情有時候是會騙人的,貴為一國之君的他,時常會戴著不同的面具。可一個人再怎么偽裝,他的眼神是萬萬不會偽裝的。眼睛是通往心靈的窗,若你善于觀察不同人的眼睛,你會發現你父皇看你的眼神,是有所不同的。”
趙靈筠連忙問道:“有何不同之處?”
慕瑾瑜搖了搖頭,并沒有回應,其實她也說不上來具體的不同之處,只是憑著她的直覺,女人的直覺。她能夠察覺一個父親,對于孩子那份獨特的愛。
見慕瑾瑜不愿繼續說下去,趙靈筠只得抓緊慕瑾瑜的手,肉臉擠出慘兮兮的表情說道:“先生,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有話不妨直說。靈筠天資愚笨,并不太懂先生的意思。”
慕瑾瑜瞥了一眼正擠眉弄眼的趙靈筠,咬緊牙關的說道:“行了行了,別再賣乖了,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會告訴你。你又不是沒長眼睛,你可以自己去看。”她算是明白了,這趙家的人全都是戲精,最愛演了。這慘兮兮的表情,到底是跟誰學的!還有模有樣,若如不是瞧見他眼中的笑意,就真的被他騙了。
趙靈筠見慕瑾瑜不為所動,嘆口氣,知道從慕瑾瑜嘴里套不出話了,于是掏出懷中揣著的糕點,笑道:“先生,這是你最愛吃的桂花糕。”
慕瑾瑜接過糕點,看了一眼桂花糕,轉頭對趙靈筠做了個怪相,揚手將桂花糕扔在了木桌上,笑道:“靈筠,你這招和誰學的?竟會投其所好了?”聽著馬車頂上的呼吸聲,又接著說道:“靈筠,這馬車是該修修了,最好是在車頂上安幾根鐵釘。”
趙靈筠抬頭望了一眼馬車車頂,側耳靜聽,很細微的呼吸聲,來者定是內力深厚的人。
他瞥了一眼慕瑾瑜,只見她嘴角輕揚,心中暗道來者定是慕瑾瑜所識之人。于是笑道:“先生,可以把鐵釘換成匕首,既美觀又實在。”
慕瑾瑜胸口漾起一層波瀾,“白如玉前些天是不是研制出一種毒不死人卻能讓人生不如死的藥?”她拍拍趙靈筠的手背,將聲音可惜提高了許多,“若是有人敢躲在車頂上偷聽,你大可跟白如玉尋來這藥物,涂抹在匕首上。”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慕瑾瑜聲音特意提高了許多,一直趴在車頂上的凌志忍不住扁起嘴,用手敲了敲車頂,結結巴巴說道:“我……你……明明猜出是我……還非得……又是匕首,又是毒藥……真不知道主子怎么會喜歡像你這么……”
還未說完,慕瑾瑜挑眉,呵斥道:“凌志!你是不是真的想嘗嘗白如玉才研制出來的毒藥?”
趴在車頂上的凌志頓時不敢再說下去。
趙靈筠一時起了頑心,歪著頭看著趴在車頂上的人,笑道:“凌志是打算裝成烏龜一直躲在車頂上嗎?”
若這話是出自慕瑾瑜之口,凌志雖氣卻依舊不敢隨便離去。但這句話出自趙靈筠之口,一聽就知道他是故意調笑,他自然沒什么心情和他斗嘴,只好狠狠地磨了磨,這趙家的人真不討人喜歡!
“凌志,你若想聽我們的談話,大可進車內來聽,又何必趴在車頂?”趙靈筠偷笑一聲:“難不成凌志還有偷聽的癖好?”
凌志心生怒火,卻又發作不得,想到他家主子的命令,只好深深吐了口氣。
趙靈筠臉上的笑容不免一僵,轉頭沖慕瑾瑜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凌志今日怎么這般有耐心?”
慕瑾瑜搖了搖頭,思忖片刻,眉間又浮出疑云,凌志不會無緣無故跟在自己身旁,難不成是楚云宸怕她受傷,特意讓凌志跟在她身邊保護她嗎?
想到楚云宸,她胸口漾起了一團暖意,“凌志,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我身體無恙,不需要你跟在左右。隨便給我帶句話給他,他的生辰禮物我已備好。讓他珍重!若是他不能完好無恙地站在我跟前,我一定會將他的生辰禮物給毀了。”
凌志恩了一聲,然后飛速離去。
慕瑾瑜見車頂人影已去,想到不久后便可見到楚云宸,嘴角忍不住上揚,仰頭哼起了一首婉轉的山歌。
這悠揚的歌聲哼完,趙靈筠瞧準時機,嘟著嘴唇,撒嬌道:“先生就把這第二件事給取消了吧!我們就不參合蕭家的事了。蕭閣老都不出頭,我們出頭不明智啊。”
慕瑾瑜的好心情頓時被趙靈筠破壞的一干二凈,佯怒道:“靈筠,這并非是件難事,只不過是無人敢去開這個頭。蕭宛若畢竟是你的皇嫂,無論她曾做過什么,人死了,往事也就散了。”
她說到這里,眸中漸漸浮出歉意,瞥了一眼趙靈筠,道:“若非因為我的出現,她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場。她死前受辱,對于你的皇兄來說,可能會是他一生的陰影。”
“蕭宛若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趙靈筠哼了一聲,“她可憐?先生恐怕是忘了當初的傷痛了!人可以善良,但絕對不能沒有底線。若非先生聰慧,識破她的詭計,如今,躺在棺材里面的怕是不止先生一人了。”
慕瑾瑜拂開額前亂發,說道:“我又何嘗不明白,我是怕你的皇兄不明白!”
趙靈筠道:“他若想不明白,那也只能說他蠢。”
“蠢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執念。人一旦鉆了牛角尖,就很難再回頭了。”
趙靈筠愣了片刻,問道:“先生是怕他……因為蕭宛若的死而一蹶不振嗎?”頓了頓,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還是怕他為了復仇而不折手段?”
我是怕他心中最后一點善意都即將消失。
“他以后會是我們的勁敵,幫一幫他,也算是幫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