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來人大笑了兩聲,便現了身,果不其然真是家里的顧總管。因這顧總管是父親的心腹,平日里謝梨安便把他當長輩一般敬。
雖料到來的人是他,可果真見了他,倒還是有些心慌了,愣了些時方才與他施禮。
顧總管捋了捋胡須道“少爺是家里的少主人,不需與我這樣的下人施禮。”
謝梨安笑道“顧總管哪里的話,在家里誰人敢把你當下人?我們做晚輩的,自然也該識些禮數,否則傳出去,堂堂太傅家竟不講究那些禮節,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顧總管也不反駁,只點了點頭,肅然道“少爺既這般將就禮節,便該知道君子應一心只讀圣賢書,而不該流連于此地,恐污了老師多年授予你的學問!”
謝梨安故作無知道“顧總管所說何事?此地不過是間荒蕪的屋子罷了,我年少貪玩,因此誤打誤撞才進來了。”
顧總管冷笑一聲道“少爺,此地不該是你應來的,不如趁著天色尚早,趕緊回去吧!”他說罷,似也不想做多停留,便轉身出了屋子。
謝梨安見他神色黯然,竟不似原先那樣會與自己說理,更生好奇,便追問道“顧總管莫不是知道這梁上燕的秘密?你既知道,不如與我一說罷了,我但凡弄明白了,便就不再追究。”
顧總管冷笑一聲,似是嘲諷道“縱然都追究到此處了,也該是要往深里去查。只可惜我不過是個管家,又能知道些什么?這梁上燕在我眼里,也只是蠱惑不學無術之人的一處浮糜之所,與那門口聚了私窠子的銷金窟并無什么不同,對此我只有厭惡之情罷了,故而才勸少爺也快些離開。”
這顧總管向來儼乎其然凜若冰霜,說話做事都不會與人留有一絲把柄,謝梨安便明白,就算他知道些什么,自己也別想從他嘴里打聽出絲毫來,還是莫要討這個沒趣罷了。
這般想來,便作揖道“顧總管教訓的是,我這就離開。”謝梨安說罷便奪門而出,那墨軒也匆匆與顧總管施了個禮,便跟著謝梨安一同離開了。
可還不曾出門,墨軒卻一把被人捂著嘴拉到隱蔽處,他自是驚恐萬分,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顫巍巍回頭看去,只見劫持自己的竟是顧總管。
那顧總管倒也沒有怎么折磨他,待謝梨安離遠了,便將他松開,冷著一張臉指著地道“跪下,我有事要問你。”
那墨軒哪敢不聽,二話不說便“撲通”跪在他面前,嘴里還不忘念叨著“總管大人饒命,總管大人饒命!”
顧總管是個不吃軟的人,見他這般乞憐的模樣并無一絲動容,仍舊冰冷著一張臉道“我問你,你們對這戲園子知道多少?”
墨軒雖懼怕眼前人,心里卻仍然向著謝梨安的,聽他問及戲園子,便留了個心眼,眼咕嚕一轉道“我們是第一次來這里,因在半路看見顧少爺往這里來,心里好奇,才跟著過來了,誰知這院子里懼是死人,若是早些知道,墨軒哪有那個膽子過來,定是要拉了我家少爺離開的!”
墨軒一席話,把矛盾勸推給了顧榮琛,聽得那顧總管霎時白了臉。且莫來及尋思墨軒此言是真是假,只不禁暗自惱道自己素日教訓最嚴,唯恐顧榮琛與那一群公子王孫們學壞了,因此連酒也不許他沾,便是謝梨安置在梅林里的青玉小樓,也不許他去,只留他在家里讀四書五經,卻不知何事染上了這樣的癖好,真真是把自己這一張老臉給丟盡了!
再說那墨軒,見顧總管神色異常,便知自己觸了他的痛處,因此暗自得意,想著這老東西素來喜歡為難自己,自己今日竟也為難了一次他,倒是值得回去吹噓一番的。
可這得意還不曾捂暖,便聽顧總管怒道“好你個油嘴滑舌的小書童,竟滿口沒有一句真話!這院子里死了的人,莫非是你所殺?如若果真是你,我便要帶你去見見知府大人了!”說罷真個拽起他的胳膊便將他往外面拖。
那墨軒大驚,直喊冤道“如何是我,我墨軒不過只是個書童罷了,那筆讀書的人,哪里有那力氣舉刀殺人?”
“不是你難不成是少爺?只有你二人在此處,你不如與我說實話罷了!”顧總管說罷冷眼瞥了他一眼。
墨軒此刻只覺得自己活天冤枉,哭天喊地道“顧總管你好好想想,切莫說我這般軟弱,莫說殺人了,平日里連只雞都不敢殺!況且若果真是我殺的,我豈有留在這里等人來抓我的道理?自然該是早就躲起來了!”
顧總管哪里愿意聽他解釋,一口咬定人是他殺的,拽著他的衣領道“你若是好生認錯,我倒還有法子救你,你若是仍舊這般固執,只怕等著你的不知是剝皮還是車裂了!”
墨軒聽了不禁戰栗,可一剎間,他似是明白了,這顧總管今日分明是來尋趁自己的,他哪里是認了自己是兇手,分明是以這滿院子的尸體來威脅自己。這般想了明白,因此倒也不怕里。
果然,不多時便見顧總管似是換了張臉,微微笑道“墨軒,此事還不是最難辦。這以命償命本是自古的道理,不過若是沒人知道這里有尸體,便也沒有償命這一說了。”
墨軒順著他的意思問道“那顧總管的意思是?”
“趁著天黑,我自會找心腹來將這里處理干凈,他們的家人我也會安頓好,沒人知道不就與你無關了?”
墨軒剛要再解釋,卻只聽顧總管沉聲道“只是……你需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墨軒急切問道。
“從今以后,你家少爺的一舉一動,需分毫不差的告訴我,每日說了什么話,去了什么地方,見了什么人,都需與我匯報,若是有一絲弄假的,這人命案子,我可就不保它幾時會再見天了。”
春云如獸復如禽,日照風吹淺又深。
誰道無心便容與,亦同翻覆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