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賦

第一百回:忠臣不肯相思罪 紈绔虛聽訓誡言

如今這謝梨安,真真是迷在那蘇凝玉身上了。那一句“一寸相思千萬緒”,用來說他該是最真不過的了。

墨軒見謝梨安雙眼癡傻,便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謝梨安方才回過神來,也不顧墨軒一身污穢,便握住他的胳膊道:“那三人果真說那蘇家小姐是他們那日所戲弄之人?”

墨軒點了點頭道:“說絕對不會看錯,說那樣的氣度也只有那個女子有了,換了誰家小姐都不能及她分毫。”

謝梨安聞聽此話,不得不信了,那燕雙公主的紅絨鳶尾金步搖,就是從蘇家小姐身上落下的,若果真如此,那她必然是與燕雙公主有過交集的,是敵是友?或她也只不過是棋子罷了,幕后之人實是蘇怒天?那這蘇怒天劫了燕雙公主所為何事?莫不真的欲要謀反,此不過只是小試罷了?

愈往深處想,他便愈發混沌,不覺想此事若是牽扯至這凝玉姑娘,自己可就不好繼續查下去了。

“墨軒,走吧。”謝梨安失魂落魄道。

“少爺,我們等會兒是去找那三個浪蕩公子算賬呢,還是去找蘇家小姐?”墨軒滿臉期待地看著謝梨安道。

謝梨安搖了搖頭道:“那凝玉姑娘以后不能再與她見面了,你也莫要再提她了。”

墨軒聽罷登時一驚,急忙攔在謝梨安面前道:“果真那大小姐欺負你不成了?”

“你別瞎說,那凝玉姑娘是少有的絕代佳人,如何要欺負我?”

“那少爺為何不愿再去見她?”墨軒追問道。

謝梨安長嘆一聲,良久,似是自語道:“她那句話原是這個用意,可憐我如今才明白她一片真心。”

墨軒欲要再問,可謝梨安已然不想理睬他,自顧出了梁上燕后門,墨軒也只好閉了嘴跟了上去。

此番天才剛亮,路上便已人來人往。謝梨安因心中藏著事,因此連走路亦有些晃蕩,一不留神撞上前頭一人,登時唬了一跳。

墨軒急忙擋在他面前道:“什么人走路也不看著點,你可知你撞的這是……”話不曾說完,他忽似發現了甚么奇珍異寶似的,急忙搖著謝梨安的胳膊道:“少爺,是他,是他!”

謝梨安正揉著腦袋,沒好氣道:“你這樣激動,是看見了什么了不得的人?”雖這樣說,卻也向那人看去。

果不其然墨軒那樣驚異,這個人該是自己最想尋見的人了。

原是那梁上燕不知禮數的看門人,那日果趁著混亂逃脫了。今日再見他,比之那日更加落魄憔悴,亦瘦削了許多,近乎皮包骨頭,但眼神里的厭世之感卻不曾有變。

這看門人壓根不曾認出謝梨安,許認出了卻也不想搭理他,便繞過他欲往前走,卻被謝梨安一把拽住了胳膊道:“門子大叔,我可尋見你了!”

那門子也不與他說話,只奮力掙脫他,卻無奈幾日不曾進食,渾身無力,又有墨軒在一旁擋著,真真是無路可退了。

也管不及大街之上眾人的視線,謝梨安便連拖帶拽將這衣衫襤褸的門子拉到偏僻的巷子里,仍擔心他逃走,便不肯松手。

那門子滿臉怨怒,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別仗著有幾個臭錢便想收買大爺,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跟他們是一路人嗎?”

聽這語氣,謝梨安更確定眼前人便是那日的看門人了。墨軒還不能忍他這份囂張,欲要上前教訓他一番,卻被謝梨安攔住了。

謝梨安尋思道:聞聽他才剛那一席話,似是內有文章,不過見他這一副目空無人的模樣,許不容易得他信任問出話來。因此便想著先不急問他,與墨軒道:“你去買些好吃的好喝的,與這位大叔吃了再說它事。”

墨軒滿臉不愿意,小聲嘀咕道:“我被人耍弄了一夜,滴水未沾,還不曾吃上東西呢,卻要給他做奴才。”話音未落,被謝梨安狠狠瞪了一眼,才不敢再抱怨什么。

誰知那門子道:“破攤子上的垃圾大爺我不吃,不是三澆的茶大爺我不喝,不是有名的館子大爺我不進。話我就說到這里,你們自己看著辦。”說罷便往地上盤腿一坐,閉目不語。

墨軒登時氣起,伸了腿便要踹他一腳,若不是謝梨安攔住,許要將這骨瘦如柴的囂張門子傷了。

墨軒道:“少爺,我看他壓根什么都不知道,不過是想著騙吃騙喝!咱不能依著他的性子讓他胡作非為,若是傳出去了,豈不是天下的乞丐都要追著你討飯了!”

那門子聽罷雙眼一瞪,狠狠看著墨軒道:“我說大爺我像乞丐,但沒說我是乞丐!天下難不成衣不華麗之人,言不文雅之人都是乞丐?小兄弟,看你也是讀書人,只怕書都讀茅坑里去了!豈不知’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句話?我若是那肯吃嗟來之食之人,也不會混到如今這個地步,反觀那些個阿諛奉承工于心計之人,一個個錦衣玉食,可想想他們身上穿的錦衣華服,是農婦一根線一根線捻成的,胃里裝的八珍玉食,是農民嘴里一顆一顆省出來的……他們過著那樣的奢侈日子,做著那樣不堪的事情,于心何忍!說是為了蒼生百姓,可心系天下之人又有幾何?”

那墨軒被貿然這一頓說,登時紅了臉,不想自己讀了那么多書,看這世間竟還不如一個門子清楚。便再不敢多言,往謝梨安身后躲去了。

謝梨安聞聽他這一席肺腑之言,心知這門子定不是普通人,便更生敬畏之情,因此好聲道:“大叔竟將這世間看得如此清楚,不如由我舉薦你做個官,也不枉你滿腹經綸……”

“呸!”不等謝梨安說完,這門子更生怒氣道:“才剛說了那些小人,我還不曾說及你!”

謝梨安被他這一吼,一時愣住,只如一個學堂的小書生一般怔怔看著這乞丐門子。

詩云:

南湖老子太汗漫,第一生來懶做官。

錢物用多常是解,權門路便不曾鑽。№Ⅰ№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