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山水離聲
一揮袖,草長鶯飛;
再揮袖,風過山水離聲,簌簌復凄凄。
小玉本就是來歸澤閣尋找夜凌,見到夜凌,匆匆忙迎上前去。
誰知,夜凌不進反退,氣聚于臂,后拉,殺氣驟起。
數道亮光自夜凌身后飛出,直沖小玉而來。
小玉見狀急忙左右閃避。
一邊飛箭剛出,夜凌又變身形,徵聲入火,殺伐騰騰。
一瞬一變,不留喘息余地。
小玉不及細思,連連招架。對面的夜凌卻是一招接連一招,如行云流水,一套鳳霞掌更是凌厲之極。
小玉一味后退避讓,夜凌則趁勝追擊,喊道:“看招!”右腿微收,躍身而起,半空之中,左掌劃了半輪霞月,平下推出,正是鳳霞掌中最致命的第三式——落日余暉。
鳳霞掌由葉小樓親自傳授于她。
當年,也是在歸澤閣中,葉小樓將《鳳霞掌》贈予夜凌。往日情景歷歷在目,卻絲毫沒有擾亂夜凌的思緒。
就是在這里,歸澤閣十多年來毫無變化,唯獨今日多出一個妖女。
樓主,夜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鏡往樓,為了報答樓主當年的救命之恩。
除掉小玉之后,哪怕你再也不理我,我也不會怪你。
這套鳳霞掌,夜凌日夜勤練不輟,初練三年時已非同小可,即使夜青與她過招也不敢怠慢。
鳳霞掌本是一套男子掌法,葉小樓將原本五式的鳳霞掌法改成了更適合女子練習的三式掌法,此套掌法及其考驗練習者的天賦秉性。若是用力過猛,鳳霞掌可能傷了自己,若是用力不足,鳳霞掌又難以擊出男子掌風的呼嘯之力。
“力量的控制不在于男女,而在于心的控制。”
夜凌想起葉小樓的叮囑,想起她習練之時,葉小樓在一旁諄諄教誨的樣子。
過去的一切都不容許一個外人輕易破壞。
若說師傅,夜青和我才是當之無愧的徒弟。
樓主教過她什么,沒有,一樣也沒有。憑什么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就成了葉小樓唯一的徒弟。
十多年苦練,鳳霞掌早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初出掌時,掌風柔緩,待乘風并起,到達對手眼前時,已是無堅不摧、無強不破。
小玉見又是一掌自上而來,但覺微風撲面,掌風并不有力,可自己卻似被纏住了腿腳,動彈不利,心下想到,“不妙”。再這樣躲閃下去,只怕說不出半個字來就要命斃當場。
不行,絕對不行。
再看歸澤閣大門緊閉,此刻想要尋一條退路實是癡人說夢。
既然幾次三番想要我性命,今日我們就打完再說話吧。
心意已決,也就沒有半分猶豫。
霎時之間,再變聲容。
木主春,火主夏,此掌春風起,引火至夏。徵音正正,要破掌力倒也不難。
足間點地,杏衫揚起,然是——清風煙雨。
夜凌見狀,嘴角一勾,笑聲如鈴,喊道:“樓主果然待你不薄,這招清風煙雨,夜青夢寐以求那么多年都沒有得到心法要領。你來鏡往樓不過幾日,樓主便將這清風煙雨的招式傳授于你。”
小玉此時已聽不到夜凌說了什么,流花春遠,夕池水溶。
夕池上方,霧氣清揚而起,夜鶯見到夕池上的霧氣,叫了一聲:“不好。”轉身使了一記移形換影術,不料原地轉了一圈,沒有移動半寸。
“糟了。”夜鶯急忙加快步伐,心里擔心夜凌千萬不要做出什么傻事,又擔心夜凌若是先他之前找到小玉,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
越想越是著急,遇到女人的事,夜鶯實在是沒有頭緒,女人可以對你溫柔如水,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會翻臉無情,見你被世人數落折磨,也不說上一句良心話。
她們喜怒無常,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而且,女人做事根本不需要理由。
掌風迎上掌風,一邊是正音之火,一邊是寒涼玄冥。小玉以左掌迎夜凌的右掌,右掌得空,已升后招。
變商為羽,凝露化水。
“不好。”安竹焉見洵霧閣外雷聲大作,又是一場磅礴大雨將至的征兆。
夜青無力地問道:“可是北面出了什么事?”
安竹焉道:“烏云密布,雷聲陣陣,恐怕有一場大雨。”
夜青不語,只是呵呵呵連連笑了幾聲。安竹焉連嘲笑帶叮囑道:“肋骨都要裂開的人,還是不要笑了。”
“有你在,我說了我死不了。”夜青收起了笑聲,但言語間還是含著玩世不恭地笑意。
“早晚會死,早晚會有我救不了你的時候。”
夜青見安竹焉年紀不大,說話卻總是一副老人家的模樣,忍不住又想嘲笑他一番,道:“難怪你贏不了錢,你的心事太重了。這世間萬事萬物,只要心里有一樣端著、捏著、藏著,你就永遠不可能賭贏。因為你心里有債啊。”
安竹焉怒道:“這和賭有什么關系?”
“心里有債,臉上是藏不住的,一個藏不住東西的賭徒是不可能翻得了身的。”
夜青一副悠然自得,高高在上,開壇論道的姿態,安竹焉扔下藥罐,道:“背后的傷,自己抹藥吧。”
“喂喂,別這樣,我這手現在可是連骰子都搖不動啊。”
“用你的嘴搖就行了。”安竹焉說完,拋下夜青,又轉頭朝窗外望了一望。
天色愈發陰沉,妖氣肆虐。
但這妖氣又極盡純凈透徹,若說是仙氣反倒更像一些。
可是,這般兇惡的天氣,這般兇惡的引水之術,恐怕只有妖靈會如此不知控制,不顧及其他生靈會因此遭受無妄之災。
這便是妖邪和正道的不同。
安竹焉輕輕搖了搖頭,可惜了這精純之氣。
幸好這雨的中心在棲霞山北脈,若是在某座城邑之中,只怕不知道要淹了多少百姓的家。
他用布輕輕擦拭葉小樓臉上的雨水,葉小樓的身體越來越涼,沒有一絲溫熱之氣,皙白的皮膚薄于常人,比前日見時愈發透白,仔細一看,皮下紋理絲絲可見,如阡陌縱橫。
安竹焉也不知自己到底還能為他做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