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海謠

第二章 095 女人的嫉妒

女人的嫉妒

雖然平日里不敢深情細看葉小樓的字畫,但是這幾日的哀傷加上埋藏心中多年的情愫日益加深,夜凌拿著葉小樓讀過的書,久久不愿放下。

終于,這股獨自一人知曉的心情熬成了桃花糖漿,夜凌將葉小樓的畫一幅幅展開,看了又看,一下也不愿意移開視線。

山青水秀,即使從未學過山水筆墨的人看了葉小樓的畫,也能感到賞心悅目的歡愉。何況又是一個心中情愫攀枝丫的女子。

然而眼前這幅畫,一經展開,夜凌的命運似乎注定不再有緩和迂回的余地。

她愣在那里,若是能召喚雷雨風暴,她定會讓它們全然來襲,捲走她滿心的嫉妒和怒火。

畫上,一個玉杏色衣裳的女子,冰清玉骨,坐在夕池旁,目光淺淺含笑,額前碎發細細繪來,與夕池水波相映成趣,畫的雖是夜晚景致,又是一個女子,卻掩不住日月兮齊光的輝明高遠。

再看這幅畫,不禁眉頭緊鎖。

畫中女子暗含君相,是為不吉。

明明妖邪之氣甚重,卻畫作了仙女翩翩,若說不是喜歡還能是什么?

正思量間,一陣流風飛影落在身后。

夜凌知道來者是誰,卻裝作毫不知情。也知道此人能聞不能見,于是便脈脈情深地吟唱起詩文。

捐余玦兮江中,遺余佩兮醴浦。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讀得磕磕碰碰,生硬異常,但還算是情真意切。讀完之后,只聽身后傳來幽幽對唱之聲。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夜凌仿佛被堵住了咽喉,卻要裝出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這時候她倒也不必多加裝飾,本就是心中哀傷,恨極了也傷極了。

轉身恭敬地行了禮,道:“不知夫人來此,夜凌剛才只顧著吟詩,沒注意到夫人您在這里。請夫人責罰。”

說完,噗咚一聲跪在地上,還磕了個頭。

“責罰你什么?不過是吟詩,何錯之有?若要說錯,只怪作詩之人當初未曾預料后人讀了他的詩,耽誤了多少光景,迷離了幾寸心魂。”

“夫人知道這首詩講的是什么嗎?夜凌沒有讀過什么書,單單是把這些字念對已經是盡了很大努力,再要明白詩中含意,實在是沒有這個能力,若是夫人愿意告知,夜凌感激不盡。”

夫人半晌沒有回應,夜凌仍是低著頭不敢抬起,直到夫人溫婉哀愁之聲響起,她的嘴角才稍稍揚起一抹不露聲色的笑意。

“沅水生有白芷,澧水長著蘭草,我思念公子卻不敢言,神思迷惘向遠處眺望,卻只見流水緩緩流淌,只見流水緩緩流淌......”

聲聲怨,絲絲愁,時過境遷,落英一過仍是新愁。

夜凌蹙了眉頭,又怯怯道:“聽起來是個哀傷的故事,夫人所吟唱的和夜凌之前吟唱的可是出自同一位詩人?”

“你吟唱的那段所講的是將玉玦投到江水之中,把玉佩仍在澧水之濱。在芳草叢生的水洲采摘杜若,準備送給她。可惜良辰美景難再有,只能逍遙漫步游。”

“聽起來是一段兩情相悅卻不得見面的故事。”

夜凌轉身快速將畫卷起,好像生怕被別人看見似的。

聽到細細嗦嗦的聲音,夫人警覺仔細,自然一下便察覺了。低聲道:“你在做什么?”

手一抖,畫卷落地,驀然展開。

“是什么?一副畫?”

夜凌忽又噗咚跪地,“不是,不是,只是,只是普通的一幅畫,我正在整理歸澤閣,昨日大雨,歸澤閣年久失修,一處橫梁塌落,砸亂了一些書籍和字畫。”

“住嘴,你們一個個處處袒護樓主,可知道這樣做一點好處也沒有。”

“夫人息怒,夜凌不是這個意思,如今樓主不知去向,我只是一時著急,害怕您發怒傷了身體。”

夜凌連連道歉,雙手慌亂地收拾地上的畫。

“這段湘君的詩,寫的是相戀者生死契闊卻會合無緣。始終候人人不來,在悵惘中向對方表示深長的怨望。但是兩人的感情卻是真誠深摯,盡管稍有挫折,但都沒有放棄追求和期盼,堅貞不渝,叫人憤恨。”

“憤恨?聽來是一則感人的愛情故事,款款深情,思之悠悠,感天動地。怎會讓人憤恨,夜凌聽來只是讓人嘆息和向往而已。”

“你懂什么男女之情,這種事不懂也罷。說,到底是什么畫。”

一陣如刀秀風劃臉而過。“再不說,你這張臉就不要見人了。”

“夫人,我不能說。”

又是一陣香風如針,傷口雖小,卻寒冷刺骨,血未見,但入肉已深。

夜凌咬著嘴唇,倔強地搖頭。

“沒有什么男人值得你這么做,你們的樓主也一樣,沒有一個男人值得女人用自己的生命去袒護她。你要是連這點都記不住,以后定是一事無成。”

咬著的嘴唇露出一絲堅韌的笑。口中卻道:“我不能,夫人,你不要逼我。”

“你以為我看不見,我就不能知道畫上畫的是什么嗎?”

“夫人,求求你,不要,不要逼我了,夫人。”

“這是你們樓主的畫,畫的是一個女子,一個讓你心痛卻還要袒護的女子,是不是?”

夜凌不語,此時無聲勝有聲。

聰明的人知道沉默比說話有時候更有作用。

夜凌不笨,而且冷靜的時候心思細膩超過常人。

這樣的人要是練就了常人沒有的耐心,誰要是與她為敵都得不了什么便宜。

“是。”連哭帶泣。

“難怪最近這段時間他的舉止比平日愈加反常,都說鏡往樓樓主心思詭異,根本無法猜度,我看現在,他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了。”

“夫人,不怪樓主,小玉姑娘本就生得楚楚動人,樓主也的確到了考慮婚事的年紀。”

“婚事?他的婚事豈容他做主?”

“夫人,樓主他從來都沒有快樂過,也許這個姑娘真的讓樓主從內心感到愉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