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犯三錯
葉小樓仍是背對著小玉,沉默不語。
半仰著頭,專心致志,似乎在等待什么東西慢慢靠近。
過了半響,天色昏暗,竹林變幻,方才的蜀葵、烏斯菊、望江南、茉莉、杜若、珍珠蘭半隱半現,如夢如幻。
小玉環顧四周,眩暈間產生了一種云深不知處,林間已三秋般恍然隔世的錯覺。
腳下的地原本是柔軟的土壤,此刻竟然越發酥松綿軟,似乎有什么東西輕輕抓了她的雙腳,整個身體漸漸往下沉。
葉小樓仍是半仰著頭,看著密不透風的竹林頂部。
林中的光線比方才暗了許多,但天空的顏色依然被林子遮擋得嚴嚴實實,一絲不漏。
再看葉小樓的身形,似乎又比先前瘦弱了些。
小玉心想,“不好,莫非真的是林中的光景過得太快,這樣下去,莫說二十日內趕到北冥,現在恐怕連臨幽城的線索都還沒有探查到,師傅就要變成孩子了,若真是如此......該如何是好。”
思量間,周圍的竹子又變數次,在兩人周圍,圍了三排共三十六根竹管,竹管最長約九寸,最短四寸有余,按長短次序從土中長出。
又聞一女子銀鈴般笑聲清清,“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
小玉循聲望去,卻不見周圍有半個人影。
低頭細想那聲音,似乎就是方才引二人入林的盜墓女孩。
“剛才我的千潯藤既然被你們破了,不知二位還有什么本事。”
女孩又咯咯咯笑了幾聲,笑聲中涼意襲襲,叫人不寒而栗。
“師傅,這是什么陣法?”
“我不知道。”
“啊?師傅不知道?”
一陣沙塵吹過,林中第一道風迎面撲來,天色又暗下幾分,似乎林外已過黃昏。
“師傅可曾發現林中光景流逝地很快,從方才到現在應該不過一個多時辰,可是似乎已經過了兩日。”
“兩日?你怎么知道?”
“因為師傅你,你比剛才看上去又年輕了一些。”
葉小樓沉思片刻,不緊不慢道:“既然如此,那這個陣法你來破吧。”
此言一出,小玉訥訥笑道:“師傅,我根本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如何破陣?”
“不明白就要學,修為不足就要勤加苦練。我給你十一次犯錯的機會,超過十一次,就再也不準你叫我師傅,也不準你在外面說自己是葉小樓的徒弟。我不需要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小丫頭做我的徒弟。”
說完,袖子一揮,連出三招,動作柔緩有力,如光似影,浮冉升降,悠游從容。雖不帶半分功力,卻仍是云見不行,路人驚嘆。
“清英劍法共有三式,第一式,清風煙雨;第二式,凌生飛滅;第三式,一點星辰。另外,變招也有三式,你天資淺薄,學一招即可,但是主招三式必須牢記在心,勤奮修煉。”
小玉看得聚精會神,只覺清風煙雨的招式特別熟悉,又不知道為何如此,于是展開雙臂,輕盈回轉,一招一步跟著葉小樓做了一遍。
葉小樓站在一旁只是認真看著,也不說做得對,也不說哪里錯了。小玉越練越覺得身體輕如泡沫,掌風也愈發迅疾有力,心中不禁喜悅。
“師傅,清風煙雨真是好招法,我感覺我的身體越來越受控制,掌力也越來越強。”
葉小樓冷冷道:“那是因為安竹焉行繡魂針的時候把我的功力傳到了你身上,我還沒問你要錢呢。”
“什么?師傅您說什么?”小玉已練了十來遍,這一次雙足點地,升至半空,一招擊出,掌風如箭,銀光閃耀,林中突然一記清脆的響聲。
小玉被這聲音一下亂了心神,落在地上,清風煙雨差點傷了一旁的葉小樓。
“師傅,你沒事吧。”
“管好你自己吧。”
葉小樓一手扶起小玉,一手喚出清英劍。只見清英劍顫動不已,葉小樓道:“果然是妖邪作亂。”
“哈哈哈哈哈,清英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既脆又柔的聲音又一次邊笑邊道。
“沒想到我困在這里這么多年,苦于無處尋得世間最好的弦,沒想到昆侖清英竟然不請自來。哈哈哈哈哈哈,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說完又是一陣笑聲。
笑聲將盡,東南、東北、西南、正東,四處各飛來四股濃煙,伴著香氣陣陣。
“是葭莩。”葉小樓道。“小玉,剛才的音你可能辨?”
“是變徵。”小玉迅速答道。
“很好,好耳力。”葉小樓贊許道。
“何律?”
“南朱雀,為火。”小玉目色瞬時清明,歡喜道:“我知道了,師傅,南朱雀,為火,東南之音,孟夏四月,律中中呂;東北角春,律中大蔟;西南商秋,律中夷則,正東,青龍,為木,律中夾鐘。”
“師傅,這是五音十二律。”
“很好。那你可知這竹管又是什么?”
“竹管是什么小玉不明白,但這音我卻能辨得清楚。”
小玉暗自思量,這陸上和水下雖有諸多不同,好在五音十二律似乎都是一樣的,畢竟大家是一個祖先,昔日舜作五弦琴,正五聲,觀五行之象麗于天、五辰之氣運于時、無材之形用于世,于是制為“宮、商、角、徵、羽”。
凡天地萬物之聲,莫出于此五音者,堯舜時,尚無陸人和水族之分,自然這個音律的道理大家都是一樣的。
想到這,不禁有些自鳴得意,忽又聽葉小樓道:“第三錯。”
“什么?”方才好不容易尋到幾分自信,卻被葉小樓這聲“第三錯”全然抹去,連半點痕跡都未能留下。
“師傅,又哪里錯了?”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偏概全,盲目自信,為第三錯。你錯了三次了,還剩八次。”
葉小樓又道:“五聲之準、六律之元、八音之輿,若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必敗。”
“師傅.....”小玉心中不服,從來也沒見過葉小樓這般嚴厲,一時之間滿腹委屈,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