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海謠

第三章 153 楚無憂

“大哥,大哥。”趙刑大喊大哭,都說男兒有淚,豈能輕易流淌。

但,只要是個人,見了凌云江上懸掛的趙復人頭,都會不寒而栗,熾熱的風,如冰劍霜刀。

何況,趙家兩兄弟一直跟隨秦炎,從未打過如此窩囊的仗,此刻心里正是千搗萬攪,恨不能將肝膽從口里吐出來。

秦炎歸來時,自然也看到了趙復的人頭。他的心亦非磐石,趙復今日戰死疆場也就罷了,可卻要受這般慘刑侮辱,實在是叫人不能忍受。

但秦炎必須忍。

這件事越來越復雜,先是后蜀在巴淥、鳳烏屯兵,又故意放出消息,說是要攻占凌云峰。

此言一傳到當今皇帝耳中,自然是要派兵先占凌云峰。

原本勝券在握,誰知,士氣卻一再頹喪。

兩軍作戰,士氣始而銳不可當,繼而士氣怠惰,終則士氣衰竭。

凌云山脈地火炎炎,軍糧被燒,又遲遲不見后蜀來攻,進無路,退不能。

真是紅日炎焱,如烤如炙,士氣本已消磨大半。

今日,又遭此一戰,將士死傷一千余人,將軍趙復還被對方主將三招砍于馬下。

如此一來,更是軍心渙散。軍營中飄飄蕩蕩的死亡氣息如鬼魅潛行。

今日損軍折將,蕭宇心甚慚愧,只得命副將劉二清點敗殘軍兵,并下令五萬人馬先行撤出凌云峰,在綏山待命。

黃昏至,漫長的一天,地火愈發炎熱難耐。

蕭宇坦言,“如此挫敗,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秦炎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一見眾軍近日這番模樣,不勝傷感,實在也無話可說。

澤竽道:“軍兵新敗,銳氣已失。若是此時再任由趙將軍的人頭懸掛于凌云江上,只怕......”

“你們可知道后蜀主將何人?”秦炎有氣無力道。

“秦將軍,你要振作起來。”

秦炎點點頭,再次不語。

沉默,營帳中只有沉悶的熱氣。

忽然,沉悶中闖入一個人,帶進一股陰寒之氣。

眾人抬頭,卻見他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怨道:“不對,不對,錯了,錯了,都錯了。”

“潘朗,你怎么現在才出現。“秦炎怒道。

“什么鬼話,我怎么現在才出現,我一直都在關心戰事,只不過,那小兒好生厲害,我這功夫就算上去了,也多半是白白送個人頭,此刻,恐怕兩只人頭懸在那凌云江上。”

眾人各懷心思,潘郎見沒人搭理,喃喃道:“這事情蹊蹺得很,恐怕要等軍師來了才能弄清楚。”

“有何蹊蹺?”蕭宇瞪了潘郎一眼,問道。

“這鬼地方,陰濕之氣比我棺材店還重,但地火燃燃,滴雨不下是什么緣故?

再說為什么秦將軍剛剛離開,后蜀這幫龜孫子就來偷襲?秦將軍為何偏偏沒有趕回來?”

秦炎面露苦色,愁思萬縷盡在眼底。

“我打過不少惡仗,這樣詭異的突襲,還是第一次看見。若不是天降奇兵,哪有這樣趟水過河,直沖軍前的。連人帶馬毫無畏懼,一齊發喊,似歡龍,越殺越來勁,越是血流成渠,越是個個敢勇爭先。

我方才去量了下水,恐怕要不了幾日,這水深就要不足一人高了。”

“你可曾看清敵軍將領的樣子?”

秦炎似乎執意要弄清對方究竟是何人。

“我都說了,是個小兒,不足十八九歲。”

“用的是什么兵器?”

秦炎又問,神情高深莫測。

潘郎卻是一陣叫苦連連,“這哪是什么小兒能干出來的事啊,沖行猶如大蟒,踏陣賽過虎蕩羊群。

這小兒了不得,了不得,打不過,打不過啊。

那把蒼龍戟,更非凡人所能鍛造,單憑他一人一戟,恐怕就能掃平咱們千軍萬馬。

這可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

聞見殺聲,我立刻就從棺材里出來,趕到時,正好看到趙將軍沖上前去,三招,其實不過兩招,趙將軍就身首異處了。

我看,咱們退兵吧,這樣下去,消耗不起的是咱們啊。要不然就攻過去,要是對方人少,咱們人多,還能速戰速決,士氣低迷,急需一場勝利才能振奮軍心啊,要不然等不到宇文將軍趕來,我們自己就完蛋了。”

“你到底是聽宇文將軍的還是聽秦將軍的?”蕭宇怒道。

潘郎仍是語無倫次的模樣,“我說的是實話,就算是我,也不敢說能擋住那把蒼龍戟,那可不是一般的兵器。”

“你說是蒼龍戟?看清楚了?”

“我看東西什么時候看錯過?”潘郎自信滿滿,下頜高抬,“我怎么可能看錯。何況,那是一桿蒼龍戟,四界之中只此一桿。”

“果然是他。”秦炎似乎已經知道是誰,只是不想承認而已。

“是誰?”蕭宇問道。

“楚無憂。”

“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潘郎搖著巨大的手,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就是楚無憂,我早就知道是他,沒想到他已經能拿起蒼龍戟。”

澤竽見秦炎愁云慘淡的神情,暗想他方才所受的傷恐怕尚未恢復。

這楚無憂的名字她雖然并不知曉,但似乎在什么地方聽到過。

似曾相識。來自遙遠的記憶,似乎躲藏在山峰之間。

“我往西南,你往東,從此孤云別滄浪。”

澤竽悠悠念來,只見秦炎目光緊緊盯著她,如一團烈火——悲傷的烈火。

“住嘴。”秦炎大喊一聲。

蕭宇看出兩人神色間的異常,本不想說什么,但見秦炎如此放肆,竟然無視澤竽皇子妃的身份,再也忍不住,道:“秦將軍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嗎?”

“不要怪他。”澤竽連忙拉住大皇子的手。

“不要怪他。”

“秦將軍應該也是想起了什么,也許是一位故人。”澤竽猜測著,緊緊拉住蕭宇的手。蕭宇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沒事,我們等他慢慢說。”

澤竽懂事地回報以微笑,心里卻是忐忑不安。這是一個熟悉的名字,她一定是聽到過,甚至見到過,究竟是誰?澤竽暗暗思量。楚無憂,楚無憂,一個拿著蒼龍戟的少年,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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