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澤竽要是還有力氣,她一定不會躲在山洞中,任由巨靈將妖邪之氣盡撒天地之間。
山峰之巔,怒濤滾滾,風雨雷電仿佛全都由巨靈控制。
這些水,不知道為什么源源不絕,卻絕對不會下到山峰背后。
“皇子妃,雩舞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潘郎小心翼翼問道。
他是個與死人打交道的人,但并不是說他就是一個無情的人。
在桃花雩舞陣中,他眼見著澤竽以柔弱的身體對抗著兇如猛獸的大雨,他看見了,也震撼了。
這樣的力量,即使是六極堂也不敢輕易將她視作妖邪。
若天下妖邪都與這女子一樣,為什么還要對他們趕盡殺絕,為什么容不下他們呢。
都說妖邪自私,不顧及他人性命,吸人血以養精魂;又說魔世殘酷無情,他一直以來都是相信妖邪與凡間正義勢不兩立的,但是今日,他不得不垂目唏噓。
也許世間的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正邪不兩立,又有多少正是徹徹底底毫無瑕疵的正,又有多少邪在做著正義之人也不敢做,有能力的人也坐視不理,為明澤保身而視而不見的事呢。
皇子妃的努力和她對將士的體恤之情他是看在眼睛里的。
沒錯,她的確不是凡人。
但天界這些活了上千年的修行者也不是凡人。
為什么六極堂就沒有將他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為什么凡人不懼怕天界修者,而懼怕魔世和水下妖邪呢。
這其中的道理潘郎想不明白。他也不是一個喜歡思考的人。
暗自思量之時,腳步倒是停了下來,索性嘆了口氣,在山洞中坐了下來。
只聽劉二又道:“糧食都已經燒完了,那些勉強可以食用的也焦炭累累,只怕......就算今日我們沒有被炎火燒死,沒有被大雨變成灰燼,就算這頭異獸沒有將我們全都吃了,我們也等不了多久。
行軍打仗,又要做飯,又要取水。
眼前漫天的水,凌云江也已然成了一條洶涌猛烈的大江,這洶涌江水讓人如何取得一勺。
“好處是,后蜀就算現在要來攻擊,只怕也沒有機會,凌云江水如此之高,就快吞噬趙復將軍了。”
眾人循聲望去,趙復的人頭在水霧中杳杳冥冥。
像一個黑色的影子,飄在天與地的混沌之中。
這道影子是一切的開始,是他們每一個人的羞辱,更是齊國的奇恥大辱。
“絕不可以貿然行事。”澤竽的語氣不容置疑。
“大皇子還在楚無憂手上,是死是活都還沒有人知道。”
潘郎一針見血說出大家不敢說的心事。
“大皇子是一定要救的。”澤竽道。
“怎么救?我們連趙復將軍都要不回來,更何況,這楚無憂也已經消失了,就留了那個怪物在翻攪天地,我們去哪里救大皇子?”
澤竽看著秦炎,秦炎看著巨靈和漫天大雨。
“救,是一定要救的。”
“如果大皇子早就死了,我們又何必在這里耗著。”話音未落,潘郎就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這話說得的確不妥當,暫且不論大皇子現在是否還活著,就算大皇子死了,大軍想要撤出凌云山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真真是:
行兵難,一盆大雨聚萬川。
報國之心仍不變,無敵卻將魂熄滅。
沒有敵人,大齊的十萬大軍就要埋葬在此處。
趙復將軍還算是戰死沙場,而他們呢。
秦炎可以逃出去,潘郎也可以,澤竽想要自保自然不在話下。這一點,潘郎知道所有人都明白。
但是其他的將士呢?就算是劉二將軍恐怕也寸步難出凌云山。
“桃花。”秦炎勉強吐出輕不可聞的聲音。
“桃花?你是說大皇子的事和桃花有關?”澤竽小心道,生怕秦炎又和之前一樣悲傷過度,索性一言不發。
“如果我的猜測不錯,大皇子暫時不會死,桃花,沒有那么容易會讓大皇子痛痛快快地死掉。”
“可大皇子畢竟是肉體凡胎。”
想到這里,潘郎大嘆一聲,身上的肉也跟著劇烈抖動起來。
肉身凡胎,肉身凡胎。遇到事情一點用都沒有,火燒——死;水淹——亡。
輕輕被刀砍過變成了刀下亡魂,有時候平地上摔上一跤都要去黃泉報道。
“對了。”棺材師喊道,身上的肉又嘩嘩地上下顫動。
“什么?”秦炎和澤竽一齊發問。
“肉體凡胎啊。”潘郎說得大家一頭霧水。
“九天九野陣用來血祭的是肉體凡胎啊。”
澤竽和秦炎仍然一臉迷惑。
“別這樣看著我,我雖然不喜歡動腦經,但這么明顯的事情,你們這些聰明人就看不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
“正是啊。”
“不行。”秦炎大怒。
“萬萬不可。”又是一聲。
“有何不可?如果十萬大軍葬送于此,不需要等天亮,凌云峰的結界就徹底沒救了。到時候九天九野陣法一開,凡間劫難一發不可收拾,就算天命也難阻山崩海裂,凡間化地獄。”
澤竽陷入沉思,這樣的事的確顯而易見,但要不是潘郎說起,她可能永遠也想不到。
潘郎整日與棺材和死人為伴,反倒是對活著的凡人少了幾分感情,想問題也更客觀簡單。
他說得沒錯,就算用御獸之術勉強鎮壓了巨靈,逼迫他身形散盡回到水下,也不過是延緩了魔世再世的世間。
蒼靈已然分身聚合,沒有人能阻擋他再世的腳步。
這一點確鑿無疑。
但是蒼靈孤軍作戰,后蜀將士難以跨越凌云江,楚無憂也無法派大軍攻占陵先峰。
魔世的腳步終究還是有回旋的余地。
“根本就沒有士兵,都不是人。”潘郎見眾人無語,只能繼續說道。
“你們沒有發現嗎?后蜀的兵一個都沒有出現過,黃昏之戰是鐵騎,但這鐵騎如狼似虎,毫無畏懼,不怕涉水,不怕火燒,他們是一個個普通的肉體凡胎嗎?
不,他們不是,他們是異兵,你們可知道傀儡軍隊?”
至此,秦炎點了點頭,“也許你說得對。”
“異兵,難道是魔世的軍隊嗎?”澤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