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無清終于站在了青天之下,終于又回到了陸上。
云海雷動,鬼主無清的身形依舊臃腫恐怖。
百年浩劫揚黑氣,萬里鬼煙動殺機。
淌盡血骨脫死生,重燃爐火煉蒼穹。
這一天他等了很久很久,無數個日日夜夜,不眠不休。他也無法眠,不能休。
火烤魂散,他被迫藏匿水下,不人不鬼,不死不活。
無數個日出,他仰望昆侖,想要問一問,為什么他還活著。
無數個夜晚,他數著星辰,除了冷漠無情,他看不到任何憐憫和同情。
從來異族互難容,爭名奪利蒼生盡。
他相信,靈魂不散自有道理。
天命曾放棄了他和他的族人,但是天命又給了他們另一種延續的命運。
接受命運,另巖石洞穿,享受命運,叫銅鏡無光。
一切都是為了今日。
水族不過是一群傀儡,無清從沒有放在眼里。
甚至他有些同情水界的生命。
沒有自由,卻身負責任。
拱手將大好河山相讓,卻還自命不凡,捐出性命,也不知回頭。
艱難困苦給了他堅韌不拔的意志,他要的不僅僅是復生,而是更好的生命,能不怕火燒,無懼風、雨、雷、電。
他沒有打算殺盡凡人,尸橫遍野,血流成渠并非他想要。
至于討回公道......
江山早已不再是當年的皇帝。
王也早已不是當年的王。
唯有苦難仍是千古不變。
所以無清笑了。沒人看見他的笑。
就連梁皇蒼靈也沒有察覺。
蒼靈只是隱約感覺到,鬼主無清從沒有放棄。
沒有一刻放棄過這一天的到來。
云山蒼蒼,江水泱泱。
鬼主的容貌開始改變,軟化的囊腫漸漸退去,他淹入江水之中,慢慢抬起頭。
他身姿挺拔,儼然一個王子的高貴模樣。
梁皇蒼靈扔下潘郎,飛身來到鬼主面前。
“鬼主無清,恭喜你重見天日。”高高在上卻是溫文爾雅。
“梁皇大人,要不是有你的魔脈相助,我未必能如此輕易回到陸上。”
“是嗎?”蒼靈的嘴角邪魅一笑。
“鬼族愿意追隨梁皇大人,助魔世一統四界。”
蒼靈又笑了。“無清有這樣的想法,想來這些年也思慮了很久,看你今日之戰沉著冷靜,自身不損絲毫,卻占盡水陸兩界的便宜,實在是智慧不凡啊。”
“梁皇說笑了,小小鬼族不過三百萬魔軍的冰山一角,但我愿意付出一切,為重振魔軍效犬馬之勞。”
“你這樣說,我倒是沒什么,恐怕玄皇喜歡得很。你忙完自己的事,去無憂閣拜訪玄皇吧。”
“是,屬下遵命。不過,屬下在凡間還有不少事情,等事情一一辦妥,才有顏面去見玄皇大人。”
“哦?集結軍隊這樣的事,不用過于著急,該來的都會來。”
“是的,屬下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何事?”蒼靈眼角閃過一絲無奈,鬼主顯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冷靜。
只聽鬼主問道:“冥皇可曾回來?”
梁皇搖了搖頭。
鬼主的神色有些黯然,身型又變作膿腫丑陋,粘液潺潺的樣子。
“冥皇該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鬼主又何必著急。看來天界那些業障修者鐵了心不給你介體。你的身形還是不能匯聚成形嗎?”
“哈哈哈哈。”鬼主忽然大笑,“這有何妨,介體千千萬,這凡間好的身體應有盡有。我定會遇到擁有仙骨鬼音的介體。這樣待魔軍成軍之時,方能不受介體的牽制。天界掌握著所有的介體,就以為掌握了四界生靈的命運。
這才是真正的笑話。”
“哦?我就說玄皇定會喜歡你,我看,你要的不僅僅是助魔世一統四界,你要的恐怕更多吧。”
說完,蒼靈騰云而去,空中留下金光閃閃,似銀河懸天。
風云變,天穹裂。
紅塵輪回蒼生顧。
江水對岸傳來鳴金收兵的聲音。轉瞬間,鐵騎消失不見。
只剩下滔滔江水,綿延向南。
孟展羽受了傷,子筑的傷勢比他更重,所以父親攙扶著兒子,兒子攙扶著父親。
晨光微露,水界再不適合留在陸上。盡快回到水下對他們而言是最重要的事。
所有人都可以回去,唯有澤竽不能離開。
孟展羽囑托道:“澤竽,你還有你的使命,我們先回圜城,等各宗族聚齊之時,你再回來。也許今日之事還需要你做個見證。畢竟之前究竟發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好的,城主。”
澤竽轉身離開,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凌云江一戰雖然結束了,但趙復將軍的首級,她必須拿回來。
身后已經沒有一個齊國戰士。只有鬼主無清如歸來復仇的王子一般,站在萬余戰士中間,雖然他的身形忽明忽暗,但那睥睨眾人的氣息,澤竽無法忽略。
那些戰士本來都是齊國的戰士,現在卻永遠也回不了家了。
“你為什么只知道打后蜀的鐵騎。”潘郎對著歸來的秦炎道。
“我根本不知道我應該做什么。”
“當然是幫助皇子妃啊,當然是打鬼主啊。”
“是嗎?如果我去打鬼主了,那么那些困在陣中的將士要怎么辦?”
“你說什么?”
潘郎仔細端詳了一番秦炎,發現他的右臂整個反轉過來,形狀異常古怪。
“你的斬月劍呢?你方才不是在水下嗎?什么時候回來的?”
潘郎驚問道。
“我發現陣法出了問題,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問題。
又看見只有三萬士兵回到此處,就覺得事情不對勁。”
“然后呢,你又能怎么樣,都過去快半個時辰了,天絕乾坤陣里的人如果出不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所以我才一定要你替我守住陣法,可是今日之事,怪不得任何人。如今也沒有什么辦法了。
明明應該都回來的。”
“我以為你故意不讓所有將士都回來。”秦炎笑著,笑意中帶著寒氣。
潘郎大怒,“你是認為我故意開陣就是不讓這些將士回來了?”
不可思議地看著秦炎,眼前這個一身純陽之氣,嫉惡如仇的人,潘郎似乎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