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江湖之流(下)
念故水與蘇木易,都有些震驚她的坦白。
花三自己倒不是十分在意,心里想著,若是蘇木易計較起來,橫豎也是死了,死之前,她是該小小掙扎一下的。
便又繼續說道:“那個說書的,散布妖言,迷惑眾人,官府不管,我來管。”
蘇木易果然問她,“說書的說了什么?”
花三看他一眼,又撇開視線,吶吶道:“他說蘇其二未死,正聚兵再造反,欲奪尊位。他這樣,不算是妖言惑眾,叫百姓不安定么?但只可惜了我沒能親手手刃這樣反動的人,叫那白衣姑娘捷足先登了。”
提到了蘇其二,三人間的氣氛有些微妙起來。
但她這么一講,倒顯得自己要殺那說書先生是有理有據的,更何況那說書的最后也不是她殺死的。
靜默了一陣,先是念故水笑出了聲,有些抱怨道:“我說三姑娘,你這愛殺人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你雖在江湖榜上掛了命,不受朝堂律法管制,但要殺的若是江湖里的人也就罷了,這說書的可屬黎明百姓,你叫我們如何袒護你?”
不管是不是為了打破此時的尷尬,念故水這樣明明白白在蘇尊面前又點她的身份,叫花三又有些尷尬起來,撓一撓臉,也不知如何作答。
氣氛又一時尷尬起來。
倒是念故水見著她這窘態,突然腦子一清,這才想到自己脫口而出是說了什么,一拍腦門愧疚道,“也是我糊涂了,我怎地會說這樣的話?”
花三訕訕一笑,“無心之言,無心之言。”
心里頭有些不舒服,想著無論如何現在就開口請辭了。
偏又有人自那樓梯口上來,咚咚咚咚的頗為大聲,似是故意弄出的腳步聲響,叫人知道他來了。
三人望去,是先前得了蘇木易耳語應著下去的侍衛,雙手捧著一個托盤,上頭一個青瓷小碗,還有絲絲熱氣冒出。
蘇木易見人帶著東西來了,有些高興,親手將那碗端過來,放在花三面前桌上,與花三笑道:“你方才吃的都是些干熱的東西,對你傷口愈合沒什么大好處,我叫人去煮了一碗桂花羹,暖胃散瘀的,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吃,你嘗一嘗。”
花三有些受寵若驚,望了一眼念故水,那頭戲謔看她,也不說話。
花三尷尬接下了,意思意思嘗了一嘗。
清香桂花味在她舌尖縈繞,倒叫她想起過往的那些好日子,心里頭因懷念有些酸澀,吃了兩口,有些吃不下去了,將碗略推開,決意無論如何要告辭。
蘇木易見她不吃了,問她:“可是味道不合口味?桂花雖是從宮里帶的,但廚子卻是請的本地的,大概是沒有宮里頭的這么好吃。”
花三惶恐道:“也不是的也不是的,只是我粗茶淡飯慣了,吃不慣這些精細的東西。”
念故水嗤笑一聲,“你?粗茶淡飯慣了?我可不信?”
花三白白橫他一眼。
念故水怔了一怔,突然可惜嘆道:“三兒,你臉上這疤雖然有些淡了,但好得很慢啊。”
花三不太在意,似乎臉上那道疤被他這二人盯著看,看得癢了,撓了撓那道疤道:“苗老藥說,這疤大概是好不了了。”
疤是斷風刀氣所造,斷風本就是妖異的,刀氣剛烈又暴戾,里頭又藏著冤氣怨氣,這道疤大概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念故水惋惜道:“你二哥也是無理,喝醉了酒,怎的拿你撒氣?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調皮事,叫他那樣暴怒要砍你?”
花三“呵呵”干笑兩聲,也說不出別的話。
蘇木易探究凝望了她臉上的刀疤一陣,也是可惜嘆,而后問她:“我宮中倒是有個擅醫術的,懂得一個換皮的法子,三姑娘若是愿意一試,過幾日隨我回去可好?你大哥那里你不必擔心,我去信一封跟他講,想必他也不會有異議。”
不會有,還是不敢有?
蘇木易這句話,倒是說得討巧。
不過花黍離倒是每每見她面上這疤,都要低嘆一番,說本是傾國傾城之貌,奈何愚人妒忌。說完又要自我寬慰一番,說天妒紅顏,如此一破,桑兒也不會輕易被天收了去。矛矛盾盾的,想來仍是介懷她面上這傷,若真有一個能祛疤的法子,大概也不會有異議。
至于蘇木易方才說的宮中那個懂得換皮法子的擅醫術的,花三是聽劉葵歌說過的,原本是個跑江湖的術士,機緣巧合救了蘇木易一命,就被招到蘇木易宮里去了。至于那換皮的法子,也不是真的將皮換了,而是將皮全數扒盡了,敷一個特調的草藥,再裹十二層絲綢,將人裹結實了,不動靜養三月,待新皮慢慢長出了,人皮可不就如新了么?
這法子,花四言葚也不知從何處聽過。聽隨伺花四身旁的莊奴跟徐仙碎嘴,花四聽說了這個法子后,蹙眉思想了好幾日,期間低喃幾次,說也不知大哥肯不肯放人叫她歇三月。但后來不知為何也就不了了之了。
花三現在聽了,也只是感激蘇木易的好意,道:“花三只是一個跑江湖的,身上有些刀劍傷痕之類的,也沒什么好在意的。好在我大哥開明,叫我不用像那尋常人家的姑娘,要整日惦記自己的面目,好嫁個好郎君的。”
蘇木易問她:“你心里難道就沒有一個中意的人么?”
花三茫茫然一陣,想了一想,腦子里頭是空白的,便老實答道:“沒有的。”
又蹙眉想了一想,道:“我這樣一個殺人的人,留名在江湖榜上了的,一身殺氣煞氣,大概也沒有人敢要了吧?”
念故水失聲笑,與蘇木易道:“也是,她這樣的一個女子,又是不好管教的,誰敢要她?”
花三聽罷,有些不樂意。
她自己想自己是一回事,聽旁人這樣說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雖然念故水不過是跟著附和她的自嘲罷了,但人啊,不就是自嘲可以,他人嘲就不行么?
看那蘇木易也是跟著念故水笑了笑,像是有些取笑她的樣子,花三有些恨恨地起了身,硬邦邦道:“我跟江離洲走散了,我怕他找得著急,我現在去找他。二位,告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