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木易往北回(上)
花三小心關好窗,不叫窗扉發出一點聲響,放輕腳步回到床邊坐下,耐心等門外那人又敲了三下,才扮作一副剛醒的慵懶樣子,懶懶問道:“誰啊?”
門外那人答道:“下官是尊主身旁的宦人蘇奴,得了尊主的令來請三姑娘的。尊主現下在廳里候著三姑娘,有些話想與三姑娘敘一敘。”
宦人?蘇奴?
花三印象里頭好似有過這么一個人,是伺候蘇木易的,跟其他宦人的陰柔不同,這個是仍保持了個男子氣概的,也算是個長身玉立的俊朗模樣。據說功夫還是極好的,用的也是劍,花三聽江離洲說過一次,說是內叛時候同在軍中,抽空比試過一場,略輸江離洲一籌罷了。
花三回想以往可有與這人碰過面的時候,若然蘇木易怎的差了這樣一個人來請?
雖說是宦人,但宦人曾經也是男子,男女畢竟授受不親,這于情于理都不合適。
想來是見過她的,特意被差來先行確認是否真是她吧?
蘇木易果然是起了疑心么?
雖不確定,卻也遲疑起來,并未立即去應門。
外邊的蘇奴又敲門三下,輕慢不徐,聲音提的也合理,高聲問道:“三姑娘可起來了?”
花三一時踟躕,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她稱病不出了,又能如何?她一個未婚姑娘家,他蘇木易要硬闖閨閣不成?她若就不出去,他蘇木易還要在此等上她一夜不成?
便在話里頭加了些虛弱的語氣,高聲道:“煩蘇大人與尊主說一聲,花三前些時候受了重傷,今日又從城西走到城南、從城南走回城西,路途實在遙遠,現下有些撐不住了,花三實在是下不了床,恕無法親自跟尊主請安。”
那蘇奴在外頭先靜默了片刻,才高聲又道:“尊主知三姑娘有傷,特叫老奴先來送宮里特有的傷藥膏,這藥膏藥效強勁,能叫姑娘傷痛立除的。尊主說了,若是姑娘不愿用這藥膏,必是蘇奴怠慢了姑娘,回頭要重重杖責蘇奴的。”
哦?還有這種苦肉計?
可她花三實在也不是個善心的。
正巧氣滯在喉,便有意無意重重咳了幾聲,道:“尊主好意,花三心領了,只是花三用慣了五莊里頭特制的藥膏,實在是用不慣別處的了,雖然是宮里的好東西,但若與我現在用的有沖突,加重了傷口,豈不是違背了尊主的初衷?蘇大人,請你跟尊主轉告一聲,花三信尊主是個寬厚的人,不是個小肚雞腸的,花三不用藥是因花三自己的禁忌,實在怪不到你頭上去,叫他不要為難你。”
門外頭的蘇奴就不說話了。
花三屏息聽著門外動靜,實在是沒有大公子的好耳力,聽半日沒聽得出其他,憋氣久了反而叫胸肺因氣滯連連發癢,忍不住了便咳起來,一咳就又停不下來,咳得是眼淚漣漣。
這一咳,倒像是叫蘇奴尋到了一個好時機。
只聽見蘇奴高喊一聲:“三姑娘,沒事吧?”聲音大得像是故意要叫哪里的誰聽到似的,又說道:“三姑娘,得罪了!”
說罷撞門而入,看樣子是要直奔她床榻。
花三連咳之中只來得及拽下腰上掛著的一枚玉,兩指一彈,用玉將房內的燭火打熄了。
那玉原本是徐仙執意要她掛的,行的也是一個附庸風雅的樂趣,說是別家的姑娘都有的,連寨子里有些年紀又有些姿色的都是穿金戴銀的,只有她家主子身上沒個掛件,實在是不符一個五莊主子的身份。
她對這些金石環佩原本就不太在意,徐仙執意要她掛,她就掛了,沒想到今日倒派上了大用場。
燭火一熄,花三忍著咳往床上一躍,將棉被高扯過頭,正要將自己裹起來,沒想暗里橫伸出一只手,看穿了她的下一步動作,先來與她奪那床被。
花三氣惱,橫踢出一腳,正中那人胸口,那人悶哼一聲,奪被那手未放開,另一手襲過來,似是能暗中視物,避開她心腹,一拳正打在她肩頭,并往后按,橫在她頸上,想要制住她。
花三肩隨他手動,順著他來勢往后一倒,另一手抓著那被,整個人往側一滑,躲開他的鉗制,又沖著方才踢正的位置奮力一踢,暗里只覺得那人身形帶風,躲過了她那一腳,并也提起一腳往她踢出的腿上一格擋,擋住了,并使力一壓。
有凌凌亂亂腳步聲傳來,聽著有好幾人。
花三被壓了一腿,心里著急,兩手一齊抓了被沿,往自己頭上一蓋,馬上便有另一股力將那被往反方向扯,那力道大得很,是鐵了心的叫她不能以被遮臉。
花三聽著有人喊著什么來了,是江離洲的聲音,請著蘇尊注意腳下什么的。
既與那人爭不過被子,又被那人壓住了一腳,眼尾掃見有光隱隱走過來了,索性使了全力,掙脫了那人在她腿上的壓制,再奮力一扭腰,將自己重重翻了個面,趴在床上,想將頭面往下埋,不叫他看。
但因力道大得有些失了控,花三頭面是重重磕在了只鋪了一層棉絮的硬板床上,那一扭腰又牽動了心腹的傷,傷口一疼,血氣一涌,只覺鼻間喉間一陣腥甜,鼻內熱氣噴涌而出,猛烈的一陣咳將喉間血咳在了床上,噴完了咳完了只覺滿面濕熱,血腥氣甚重,暗里看見了許許多多的白光,在眼前星星點點晃晃悠悠的,人也虛弱得沒了力氣,四肢軟綿癱搭在床上,動不得半分。
那人竟也不放過她,趁著這個好時機,一手從她下巴處將她臉捏住了,沒有半點憐惜,使了點力將她臉轉了過來。
花三暈暈沉沉,只眼尾見得房中有了外來的光,朦朦朧朧的,像燈籠一類,是有旁人特意舉著給蘇奴看清她的臉用的。
那些嘈雜的聲音也到門口了,不知是誰叫什么絆倒了,一陣痛呼吵嚷。
那蘇奴不受其擾,不慌不忙,胡亂擦了一把她臉上的血,掰正了她的臉來仔細看。
看清了,身子猛然一震。
捏著她臉的手一僵,五指也跟著僵住了,就這么緩緩地收緊起來。
又似是不甘心,一手捏著她的臉左右轉著,想要看更仔細。
看仔細了,低叫了一聲:“二姑娘?!”
完也。
花三心想。
(本章完)